「嘯」的一聲輕響,對于屈指良來說不可能露出破綻,因此畢秋寒搶先動手,一劍削屈指良傲人的劍眉,引誘他出現破綻。這一劍號稱「眉間黃」,听說是碧落宮主夫人所創。莫看他一劍挑眉,卻劍罩雙目、雙耳、人中和咽喉六處要害,端的是狠辣一劍。
屈指良微微側頭,讓畢秋寒的劍尖毫厘之差在眉尾劃過。在他一側頭的時候,畢秋寒已經感覺寒風微測。低頭一看屈指良的「燭房劍」乃是古劍,長得出奇,雖然自己手中劍先行出手,但屈指良後發先至,已經一劍抵上自己的小骯。一驚之下畢秋寒扣指在屈指良劍上一彈,一個大翻身閃開他這一記直刺。「哈」的一聲吐氣,他出拳如鞭,一記馬步扎扎實實的一拳擊中屈指良的左肘。
「我已經二十七年沒有見過能和我打到這個程度的人了。」屈指良的手肘被他擊中也麻了一麻,只能用右手還擊。突然間雄心驟起,他暴喝一聲,同樣一拳擊出。
畢秋寒雙眉聳動,這就是屈指良名震江湖的「楚神拳」!他劍刃連續震動,劍柄、劍鍔、劍刃、劍尖一連四處撞擊屈指良右手四處大穴。
好功夫!這一劍四穴的功夫他也是苦練到十八歲才得成。屈指良一聲長笑,左手麻痹恢復,一記橫掃空手抓住畢秋寒的劍。「喀啦」一聲,畢秋寒劍刃碎裂,他右手拳毫不容情,筆直往畢秋寒喉頭擊去。這一下要是擊中了,必然喉結碎裂而亡。
畢秋寒大駭,右手劍碎,他以左手劈了出去。
「啪」的一聲如中敗革,他的左掌截住了屈指良的右拳。屈指良拳力沉實,一股沉重的壓力直傳入畢秋寒手臂。「哇」的一聲,畢秋寒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能一拳之下讓他重傷如此的人,世上能有幾個?畢秋寒第一口血吐了出來再也忍耐不住,第二口鮮血又奪口而出,眼見剎那之間他就要吐血而死。屈指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再不容情,左手劍當頭高舉,便要一劍砍下來。
「住手!」樹林那邊驟然傳出一聲急叱,一個人影箭一般直掠了過來。
聖香……畢秋寒心中一喜,不知為何,他明知聖香的立場和屈指良一樣都在掩飾當年的真相,但臨死前見他來了,他心中依然一喜。那一喜就如看見初春新花綻放的那一慟,讓他雖然瀕死,卻依然欣喜若狂。
但燭房劍當頭砍了下來。
「啪」的一聲響,聖香手中折扇硬生生架住了屈指良一劍,「你是什麼人?」
他居然不知道屈指良是當年殺手?畢秋寒的愕然一閃而過。
聖香架住那一劍定楮一看,也愕然叫道︰「屈指良?!」
屈指良一言不發,他若不是要求光明磊落不肯把畢秋寒一下打死,今夜絕不會讓聖香發現他夜半殺人。此刻既然被撞破,除卻連殺兩人別無選擇!「 」的一聲,他那劍身古樸厚實的劍刃,居然被他內力逼得如軟劍擊空發出風聲。以屈指良的武功成就,這一劍直劈凌厲之極。一股做了虧心事被撞破的狂怒隱然欲發,激得他眉發俱張面目猙獰。
「等——」聖香似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被屈指良劍風逼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折扇方才硬架一招,扇骨已然裂紋,萬萬不能再來一次。但畢秋寒人在屈指良指掌之間身負重傷,他卻不能不救!猛一咬牙,他一低頭從屈指良劍下穿了過去,直撲屈指良懷里,不爭什麼求勝之機,只爭能夠大叫一聲︰「救命啊——」
屈指良對敵千萬從來沒見過這種接招方式,不出手應敵卻拼命找個時機大叫救命。聖香猛地撲進懷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此人武功不弱行事亂七八糟。他微微一忿,「啪」的一聲甩下外衣。這一甩不管聖香撲入他懷里有什麼詭計,都讓他一衣蕩開了去。
聖香只求他這一甩,剎那之間屈指良甩衣,聖香順勢撲了出去一把抱起畢秋寒,一個翻滾遠遠離開屈指良身側。
原來如此。屈指良一個不察,欲殺的兩個目標雙雙落空,心下微微一震,後生可畏的感覺剎那自心頭掠過。他性子雖然孤傲,但經歷過眾多大風大浪早已淡漠,聖香應變申訴讓他微覺詫異,但第二劍依然順手砍下。
畢秋寒瞪大眼楮看著那一劍自聖香身後砍來,聖香抱著他喘息,「呃……」的輕微吐氣讓畢秋寒悚然一驚——聖香撐身欲起,卻臉色蒼白滿頭冷汗,頓了一頓。
聖香的心髒——
那感覺剎那間如同一劍劃過畢秋寒的胸口——不跳了嗎?霎時間他有一種聖香已經死去的錯覺,仿佛等待了漫長的時間才等到那輕輕的一跳。那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全身發冷,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他覺得聖香的心髒仿佛特別慢……
聖香一撐沒有起身,屈指良劍眉微皺,他為什麼不閃?
罷才那一撲一滾生死就在剎那之間,過度緊張終于誘發聖香的心髒宿疾,他撲在畢秋寒身上急促地喘息,腦子里短暫的一片空白。
「 ——」劍風猶然在耳,而那劍刃已經堪堪觸及了聖香的衣襟,遠處一聲沉聲乍喝,「聖香!」
容容?聖香大叫救命本就是叫給容隱听的,生死之際心頭一驚,他現在不能昏倒……耳邊卻听劍刃已在身後,就是他有一千條計策也一條都施展不出來——正在他心頭輪轉了無數念頭卻一個念頭也沒有用的時候,突然「嚓」的一聲骨肉摩擦的刺耳輕響,他驀然睜開眼楮——只見他身下的畢秋寒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溫熱的新血自他背後滴落下來。
那不是他的血。
聖香全身一震,他沒有回頭。
「聖香……」背後的人伏身在他背上代他受了這一劍,那人原本被他抱著滾了出去,卻在生死只際替他擋了一劍,「他是殺死李成樓的……真凶……」
頸邊一陣溫熱,聖香知道是血流了下來,畢秋寒的頭也垂了下來。
「你不是……最討厭我嗎?」剎那間聖香的眼里沒有悲傷也沒有眼淚,只有一片寂寞如死的空白,「你不是還要威脅我不可以隱瞞真相嗎?你怎麼可以死?你怎麼可以死?」
「我答應過……」畢秋寒仿佛微笑了一下,也可能是苦笑了一下,「我答應過做你的……保鏢……畢秋寒說過的話絕不……食言……」他猶然堅持到說出「絕不食言」四字,才長長吐出最後一口氣,閉目而死。
聖香的眼里沒有眼淚。
他從來不哭。
他也沒動,仿佛過了好久好久,他才喃喃地說︰「傻瓜……我是開玩笑……唬你的……」
屈指良一劍之下,畢秋寒心肺頸骨都被他古劍震碎死去。但他也沒有再下一劍,就握劍靜靜地看著身前緩緩坐起來的聖香。
畢秋寒還在他背上,聖香背對著屈指良,月下他身上和地上畢秋寒的血越來越多,只听他靜靜地說︰「你其實不用殺他,因為他早就知道……是太祖皇帝下令暗殺李南冷葉四家,而且他不知道下手的人是你。」
屈指良淡淡地「哦」了一聲,「這是太祖與我的約定,他怎會知道?」
「我告訴他的。」聖香寂然回答。
「你?」屈指良劍眉微微一立,「你怎會知道?」
聖香不答,過了一陣答非所問,「屈指良……宮中秘史,太祖有位絕頂高手為他排除異己潛伏殺人。太祖討潞州殺李筠、李重進,因事牽連國舅杜審肇暗殺姚恕、令其著官服投尸于河,貶泰和軍節度使石熙載,以及後來連殺李南冷葉四家……你都出了不少力吧?」他低聲說,「屈指良啊屈指良,你究竟欠太祖什麼,可以為他殺人放火不要顏面不要自尊,連這種夜半殺人背後偷襲的事——都做得出來?你不是威震四海學武之人無不高山仰止嗎?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