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秋寒手腕一緊,劍鞘在手,雙目瞧準李侍御劍尖那一點,準備起劍交架。
「 」地一劍刺來,劍風惻然,寒意四射。
這分明是一劍,但劍在中途突然不見了!
劍刃上的寒意堪堪觸及了畢秋寒鼻尖,但那劍竟然在中途消失了影蹤,不知何處去了!畢秋寒心中大駭,倒扣劍簧「當啷」一聲,左手鞘右手劍共施一招「扇劍」。只听「當當當當」一連四響,李侍御一劍刺出,竟然一劍分襲四處大穴。幸而畢秋寒劍上功夫穩健已極,猝不及防之下依然——架開。李侍御一聲冷笑之後贊道︰「好功夫!」
兩人堪堪起手,畢秋寒全然處于下風。自第一招起就全無還手之力,一連十數劍連連後退。兵刃叮當相交之聲不絕于耳,十幾劍後畢秋寒的劍刃劍鞘全都傷痕累累,眼看就要斷裂。
「聿先生。」林中有人語氣溫和地開口,「我看不見戰況,但從耳中听來,李侍御可是佔了兵器的便宜?」
林中另有人淡淡地道︰「不錯。」
「聿先生顧慮秋寒暗中跟蹤,這份心意我代秋寒謝過了。」那溫柔的年輕人微笑,卻已不再提戰況。
李詩御心下駭然,他知道林子里有人,但卻不知是兩個人!事實上他只听出一個人的聲息,可怕的是他分不清是這兩個人中哪一個人的聲息!
聿修卻突然說出兩個字︰「鏡劍。」
這兩字一出,李侍御臉色微變,冷笑一聲,「那也未必!」嘴里如此說,手中劍卻已改略。方才詭秘靈巧之劍如今變為大開大闔,劍如斧刃砍了下來。
畢秋寒被聿修一言提醒,豁然開朗。這消失了影蹤的劍其實乃是礪磨極光的劍!劍刃反光照影特別清晰,在此黑暗之中月光之下林木之間就好似消失了一般,其實只不過它把周圍的景色映在劍刃上而已。
聿修兩字一出,畢秋寒大喝一聲︰「咄!」劍光暴漲如月下激流涌起,竟對那只劍究竟在何處視而不見,直刺李侍御眉心!
李侍御把戲雖破卻並不慌亂,畢秋寒急劍上挑,他則揚手射劍,「嗖」的一聲銳響,他手中鏡劍月兌手飛射畢秋寒眉心。
畢秋寒劍勢未及李侍御門面,那鏡劍已然飛至眼前。他豪性大發,一聲長嘯,左手劍鞘疾迎。「當啷」一聲,竟憑耳力將李侍御的鏡劍收入劍鞘。右手劍有樣學樣地月兌手而出,隨著劍勢往李侍御的眉心擲去。
這下子有人朗聲笑了,「你方才那一劍學得不到家,這一擲倒是剛猛出奇,猶有過之。可見你學好不成,學歹倒是不賴。」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在樹梢上看了許久,正是南歌。
畢秋寒一劍反擊之後,顯出了他二十年苦練的功底。擲劍之後反手拔出李侍御的鏡劍,一連二十二劍連綿不絕。聿修瞧在眼中竟而淡淡一笑,負手不語。
李侍御倏然閃開那一記擲劍,也是一聲長笑,「獻之《中秋帖》劍,畢秋寒我奉勸你少出此劍。你愚笨頑固,怎能懂這天下第一連筆的佳處!我讓你瞧瞧什麼才是天下第一書劍!」說話之間他以指代劍,堪堪在空中劃了一個「老」字。
那「老」字的一撇拖曳而下,出奇地拐了一個彎。畢秋寒不料他變化出奇,手中鏡劍猛地經他一彈,竟而「喀啦」碎裂,無奈之下,他拔身急退,心頭微凜。李侍御手下花樣甚多,但真功夫亦是硬實,難怪他在眾人包圍之中猶能坦然自若。
「啊——」樹上的南歌忍不住贊道,「好字!好一股狂氣!」
宛郁月旦站在林子邊上,也不知半夜三更他為什麼不睡覺,但是他就是安靜站在那里了,聞言微笑,「獻之《中秋帖》逸氣神結,六分苦練四分天性。秋寒苦練過之天性不足,根本和獻之不是一個路子。」這是他碧落宮的基礎武功,宛郁月旦的爹宛郁歿如性喜王獻之書法,碧落宮數百子弟人人要學這一路《中秋帖》劍。
此時李侍御「老」字寫完,順著那奇異拐彎的一撇續寫了一個「僧」字。那拐彎的一撇竟然成為「僧」字的人字邊,隨後急指搖晃,潦草地寫了一個傾斜的「曾」字,合而為「僧」。
這一陣指法全然出乎畢秋寒意料之外,讀書本不是他的長處,他根本不知道李侍御在寫什麼,手中劍又已碎裂,當下大喝一聲一掌劈去。他管你什麼書法字跡,統統以內力相較最為直接!
他這一劈讓大家都笑了出來,南歌大笑,「這當真是俏眉眼做給瞎子看,大煞風景。」
李侍御不科畢秋寒不看他字路比劃,一記劈空掌劈了過來,手下筆意斷裂,滯了一滯,不由臉顯鄙夷之色,合掌推了上去。
聿修目光微閃,陡然喝止「且住!」說話之間兩人的掌風已然相觸,只听「啪」的一聲,如中敗革。聿修卻倏地插入左手,拿住了自李侍御袖中悄悄溜出來的東西。他一拿即退,左手一摔把那東西摔死在地上,冷冷地說「住手!」
眾人目光都凝聚在那東西身上,那是一只和李侍御的衣袖一個顏色的小蛇,顏色斑斕,看起來絕非什麼好東西。它顯然受過訓練,在李侍御與人比拼掌力的時候悄然出來往對方手腕一咬,對方怎能不輸?在這樹影搖搖扁線黯淡的地方,若非聿修好眼力,誰能看出這東西?
李侍御似被聿修這一拿震住了,過了一陣才冷冷地說︰「天眼果然好眼力,錦繡兒口下十三條人命,見了閻羅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聿修充耳不聞他方才說了些什麼,淡淡地道︰「你書懷素《食魚帖》狂草,除卻兩分天分,你連苦練之功都無。‘老僧在長沙食魚,及來長安城中多食肉,又為常流所笑。’懷素《食魚帖》超拔淡靜,你這般喜歡爭強好勝之人如何能夠領會?你笑話畢秋寒愚鈍,而你之膚淺單由你這一身見不得人的東西即可知。李陵宴聰明伶俐手腕眾多,有兄如此實是他的不幸。」他不看李侍御在他這一番話下臉色變得如何難看,只淡淡地問︰「你是要束手就擒,還是我下場拿你?」
李詩御大概一輩子沒給人如此數落過,暴怒之下一聲尖銳怪叫,人影如風,向聿修撲來。
聿修正當舉掌接招,突然心念電轉——李侍御如此性情,李陵宴豈能不知?他明知李侍御今夜私自上山必然被擒,為什麼不阻止?難道——
「砰」的一聲,他一掌把李侍御震退五步,臉色微變,「且住!我們在此多少時辰了?為何道觀那邊毫無聲息?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南歌被他一言提醒,悚然變色,「我被黑衣人從房內引出……」
宛郁月旦臉色稍顯蒼白,「我听見了樹林里的腳步聲。」
「李侍御擅春風十里獨步,走路絕不會有腳步聲!」聿修「 」地負袖,「糟了!調虎離山!我們和李侍御都被李陵宴利用了!道觀……道觀一定有事!」他當先掉頭就走,語氣雖然急促卻並不急躁,「畢秋寒,李侍御交給你,我們回道觀!」
李侍御顯然也是一怔,陡然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的好弟弟!陵宴果然是陵宴!」他惡狠狠地對著聿修的背影,「你去也沒用的,陵宴打定主意要殺人,那是神仙也拉不回來的,哈哈哈!」
聿修充耳不聞,一手拉起宛郁月旦的手腕匆匆回行。南歌自樹梢下來,與他並肩。兩人都知如果武當道觀生變,必然敵人眾多,必須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