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半個時辰前,聖香揉著被畢秋寒掐的脖子,正對著鏡子哇哇直叫。
突然他听到一陣腳步聲遠遠地往樹林里跑去。聖香自言自語︰「奇怪的聲音……」然後繼續對著鏡子左照右照,齜牙咧嘴。
餅了一陣聲音已經听不見了,他準備上床睡覺。突然之間耳朵微微一動——他听到了一些似乎是人體摔倒的聲音。
嗯?聖香眨眨眼,想了想,依然閉著眼楮在床上睡覺。
在他睡得愜意的時候,一個人緩緩地、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他的房門。
那是一個高個帶刀的黑衣人,那一柄刀至少有三尺來長,與劍齊長。
如果畢秋寒看見的話,定然認得那是「一刀一劍」、刀與劍同長三尺三寸的天池怪人夢刀劍——他拿刀的時候就叫夢一刀,拿劍的時候就叫夢一劍。傳說夢一刀殺人的時候只需一刀,一刀殺不死他絕不會再下第二刀。
這種世外怪人也和李陵宴是—伙的?
「小心地上有椅子。」正當夢一刀持刀徐徐前進的時候,躺在床上睡覺的聖香突然閉著眼楮提醒。他剛才和畢秋寒糾纏的時候踢倒了椅子,現在那椅子正橫在地上。如果夢一刀再走幾步,必然要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絆倒。
夢一刀一怔,桀桀一笑,「女圭女圭膽子真不小,知道老子要來居然還不走,有膽色!」說話之間他已經大步走過地上的椅子,那木頭椅子在夢一刀腳下如紙糊一般爆裂。三步之後他已經走到聖香床前,長刀高舉,「看在娃兒你膽子不小的分上,老子讓你死得痛快!」
「錚錚」兩聲,聖香用折扇敲敲他的刀刃,繼續閉著眼楮指指他身後,「注意安全。」
夢一刀又是一呆,陡然厲聲笑道︰「娃兒,老子看重你,你少和老子胡扯,這就送你上路!」他並不回頭,大喝一聲運足力氣,揮刀砍了下去。
「咚」的一聲,他這一刀砍進了地上——在他砍下的瞬間,聖香連床帶人都不見了。這一刀入地兩尺有余,竟然一時拔不出來。正在他拔刀之時,有人在他肩頭一拍。夢一刀猛地抬頭,卻見一個人影帶著方才那賴在床上的少年自頭頂越過,出門去了。
一刀不成,絕不再殺。夢一刀茫然若失,這兩人究竟是什麼人?
這拉開聖香床鋪,帶著他逃出的人自然是容隱。聖香笑眯眯地賴在容隱身上,「還是容容最好。」
容隱帶他掠過幾層樓宇,到達武當復真觀頂,方才長吸了一口氣,「你不要發懶,今夜敵人預謀已久,聿修和南歌都被調開,清靜道長為人引走,觀中能獨當一面之人甚少。而且來人施放迷香……」他說到此處緩了一緩,「嗅之如蘭花香氣,偏偏我……」他一句話沒說完身子一軟,幾乎從復真觀頂摔了下去,幸好聖香一把拉住他。
聖香臉色大變,「你怎麼了?難道你還會中什麼迷香之毒?」容隱武功甚高,普通迷香怎能奈何得了他?
「不是……」容隱精神極差,雙目之中一層濃重的疲憊,「我的生氣……不足……姑射她……不在這里。」
聖香一呆。容隱本為大宋樞密院樞密使,掌管兵將虎符,他曾經為朝廷大事用盡心血勞猝而死,而後由鬼魂降靈施術,將他的死魂引回身軀,方才復活。但是他既是死魂,便要活人時時渡以生氣方能維持生機,現在能渡氣的姑射不在身邊,那容隱……怎麼辦?
「聖香……你去把……聿修找回來。告訴他這邊事情緊急,我不要緊。」容隱閉上眼楮,生氣不足的時候他隨時會沉睡過去,「你不必管我,去找聿修……還有……如果當真人手不夠,你唱《清恨》——我知道……我知道六音他在附近……」
「咄」的一聲,容隱話音未落,底下一支沾了油的火箭射上復真觀頂!這道觀高達五層,居然有人能一箭射上,可見腕力臂力極是了得!聖香尚未回答,容隱拔起釘入觀頂的火箭射了回去,觀底一名黑衣人慘叫著被火箭貫胸而過︰但他身邊的同伴眾箭齊發,剎那間武當道觀紛紛插上火箭。幸而武當道觀久歷雷火,防範得益,卻是不易著火。
「該死!」容隱低聲咒罵,「可惜我布局只布了一半……李陵宴果然是梟雄大才……聖香你去撞鐘,咱們……點將!」他精神不佳,但人仍極清醒,「迷香之計我已有防備,倒是不妨事,可惜我們這邊高手不多……聖香!」
「我去!」聖香閃身即去,「你留在這里等我!不要到處亂跑。」
這時睡夢之中的眾英豪已然紛紛驚醒——容隱早前吩咐在各房懸燃防範迷香的藥草,因此有依言照做的人並未被迷倒——剎那刀光血影,和暗中潛來的黑衣人接上了兵器。
「當——當——當——」片刻之間武當山鐘聲大作,隨著鐘聲,一個人疾快地從混戰之中搶向東首,喝道︰「點火!」
另一人則筆直闖向西頭,亦同時喝道︰「點火!」
頓時武當山滯留的幾百武林豪杰紛紛點亮身上所帶的火折子,往地上一擲。驟然之間「呼」的一聲,地上一條火龍飛竄!原來容隱聿修幾人早早算計了李陵宴攻山的方法,在武當道觀庭院青石之下隱藏油料,等攻山之人上來點火,這油線成一個包圍圈,被圈入火中的人絕無逃月兌的可能!剎那之間慘叫之聲紛紛而起,一陣焦臭源自火焰燒及人體衣發。攻上山來的百來個黑衣人絕沒想到地下竟有這種簡單的要命機關,被困入火海。
這時聖香撞鐘回來,眼見底下人海混戰,容隱神色困倦勉力支撐,卻萬萬放心不下戰局,「容容!」
容隱極少听見聖香如此毫不猶豫不帶一點嬌稚的聲音,聞聲抬頭。
聖香一手托起容隱的臉,貼著他的嘴唇,一口氣渡了過去。
聖香的氣息充滿了他那種淡淡的甜香,嬰兒般嬌稚的味道。活人的溫暖透過唇齒而來,剎那間陰沉的疲憊全然消除。容隱長吸一口氣,目光炯炯地看著聖香,「謝了!」
聖香只是笑笑,「我去找聿木頭,你在這里主持大局。」
「不。」容隱自觀頂站起身來,「你去找清靜道長,聿修即使被敵所誘,這麼長的時間他不可能還不清醒。你去找清靜道長,這里有我。」
「行!容容你欠我人情,不要忘了。」聖香回頭一笑又轉身離開。
這時聿修已經和南歌匆匆趕回,宛郁月旦站在受傷的人群前微笑,不知道的人當他也是傷者之一,卻不知他在守護。
這時候畢秋寒和李侍御依然在林中對峙,只是李侍御已然銳氣大挫,畢秋寒已佔上風。
「你是要束手就擒,還是敗在我掌下?」畢秋寒冷冷地問。
李侍御冷汗盈頭,他不是笨蛋,很清楚身為高手那一份自信的重要。他如果輸在畢秋寒手中,最嚴重的後果不是被俘,而是對自己的信心全失——最可恨的是他並非對畢秋寒產生恐懼,而是對聿修那「膚淺」兩個字,對陵宴的看重和對自己的鄙夷產生恐懼。聿修已經走了,他無法擊敗他然後證明他說的是錯的。如果他再敗在畢秋寒的掌下,他整個人就給毀了。
他能順利地擊敗畢秋寒嗎?如果在半個時辰之前他必然毫不猶豫地說「可以」,但是交手至今,他很清楚對手的韌性和毅力。畢秋寒並不聰明,但是他很扎實。他對他所具有的一切毫無懷疑,因為那些都是通過他扎扎實實地一步一步苦練出來的,所以無論勝負他都絕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但是李侍御不是,他很清楚自己喜歡玩小聰明,許多成功都來源于詭計甚至是僥幸,所以他在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