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戰場一片混亂,喊殺之聲數里可聞,人人都忙著殺人或者自衛,只有聖香少爺在船上忙來忙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玉崔嵬背後兩位女子抬上一張柳條編織的大椅,他舒服地坐在上邊團扇輕搖,看著眼前的戰局,渾然不覺旁人為在他拼命流血。突地注意到那邊船上一個轉來轉去的黃衣少年,玉崔嵬有意思地看著他。旁人都在廝殺,只有他一個人在船上東張西望,翻箱倒櫃,像在找什麼東西。看了一陣,他有趣地開口問︰「你在找什麼?」
那黃衣少年抬起頭來,玉崔嵬「呀」了一聲贊嘆︰「好可愛的孩子。」
那黃衣少年眨了眨眼楮,笑眯眯地說︰「我在找小灰。」
「小灰?」玉崔嵬軟語溫柔,「那是什麼?」
「一只大兔子。」黃衣少年比劃了一下,「這麼大的一只。」
「兔子?」玉崔嵬顯得很吃驚,接著他笑了,「是這一只嗎?」他把一個東西從椅子底下拔了出來,一只灰色的大兔子不甘心地對著他齜牙咧嘴,正是聖香的小灰。
「這家伙見風使舵投敵叛國見色忘義重色輕友。」黃衣少年大喜,對著他直奔過來,抱過那只大胖兔子。自己還從玉崔嵬的船上拉了張凳子坐下,心情大定,笑眯眯地和玉崔嵬一起托腮看著對面船上的戰局。
「那位老頭很危險了,我猜他不到二十招就要被人一刀砍成兩段。」玉崔嵬團扇搖了搖,「你不去幫忙?沒有人幫忙他真的會死的。」
「幫忙?」黃衣少年瞪眼,「本少爺最討厭刀槍棍棒,人家說刀槍不長眼,一不小心真的受傷了怎麼辦?本少爺身體虛弱,萬一受傷之後死掉了有誰賠得起?何況熱鬧是用來看的,自己加進去讓別人看就不好玩了。」他興致盎然地看著對面的戰局,「而且小畢俠性很重,他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會讓老翁被人砍死的。」
玉崔嵬輕笑,這一聲輕笑笑得勾魂攝魄,「你不怕小畢受傷嗎?」
「啪」的一聲,黃衣少年從袖里抖開一柄金邊折扇,指指和南歌靠背而立的畢秋寒,「他們這樣如果還會受傷,就不能怪別人厲害,要怪自己差勁。」
玉崔嵬橫了他一眼,眼神含笑水汪汪的,柔聲道︰「阿宛不會武功,他的眼楮又不好,難道你也不擔心?」
黃衣少年笑眯眯地給自己扇風,「反正阿南和小畢會救人,我干嗎要擔心?」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玉崔嵬團扇也搖了搖,「你叫什麼名字?」
「本少爺叫做聖香,是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空前絕後獨一無二舉世無雙人見人愛的大好人。」聖香笑吟吟地看著玉崔嵬,「大玉……」他突然用扇子遮住嘴,悄悄地對玉崔嵬說了些什麼。
玉崔嵬听了笑得花枝亂顫,「那是當然。」
聖香又笑眯眯地繼續用扇子遮住臉對他說悄悄話。
這下玉崔嵬想了想,撇了撇嘴,「不會。」
聖香繼續對著他咬耳朵。
這次玉崔嵬含笑看著聖香,「不信。」
聖香笑眯眯地說︰「你怕嗎?」
玉崔嵬又想了想,突然嘆了口氣,「我不怕。」
這次聖香也跟著嘆了口氣,說了句什麼除了玉崔嵬沒人听見。
杏杏柳眉漸漸揚起,玉崔嵬可以說是人見人怕的一方魔頭,到了秉燭寺一番歷練只有更加狠毒殘酷的份,往往見他一句不合翻臉不認人,殺人于片刻之間,為什麼和這少爺公子說得這麼開心?她年紀雖小,但跟隨李陵宴日久心思謹慎,此刻暗暗覺得不對頭。會主這次把砝碼全部壓在秉燭寺身上,這些人都是為了得到玉崔嵬而搏命,如果這人妖竟然月兌離李陵宴的控制,今夜殺人懸賞之舉豈非全盤動搖?她一雙眼楮開始牢牢盯在聖香身上,俏臉煞白,這是哪里來的少爺公子?玉崔嵬人人憎厭,即使想得到他和他一宵溫存的男男女女也不會把他當成個正常人看待,為什麼這位少爺不怕呢?思考之間,她向對面船頭的李侍御揮了揮手,低聲傳令︰「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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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杏年紀還小沒有練成傳音之術,但她久替李陵宴傳令,李侍御看她的口形就知道她在說什麼,見她指了指玉崔嵬船上的黃衣少年。
畢秋寒和南歌背向而立,畢秋寒剛剛奪過一把苗疆彎月刀,南歌也堪堪一掌震退合搏砍來的敵人。眼角一掠,陡然見一直站在正面大船船頭的白衣男子衣袍略振,畢秋寒沉聲喝道︰「他就是暗算我一劍之人!」
南歌尚未回答,驟然倒退。「當」的一聲,他替翁老六架開了差一點就要了他老命的一劍,接著在翁老六背上運勁一推,把翁老六推到了畢秋寒背後,方才喝道︰「知道!翁老你護著。」
話音未落,船舷邊「啊」的一聲,宛郁月旦單憑一身機關暗器對敵,後退之際再次被地上的兵器絆倒,剎那之間圍攻的數支刀劍當頭齊下。雖然宛郁月旦跌倒之際身上銀光暴起炸開一團銀針,但是眾人刀劍已下,眼見就是兩敗俱傷之局!
「叮」的一聲,畢秋寒剛剛奪到手的彎月刀月兌手飛擲,圍攻宛郁月旦的一個錦衣男子被一刀穿心倒地而死。隨即「叮叮叮」一陣亂響,宛郁月旦反手抄起絆倒他的兵器架開當頭下來的兩劍一刀。「砰」的一聲他被震得飛跌出去,虎口破裂血流滿身,接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但是這麼勉強一架,那三人被他暗器所傷,身中暗器之後無聲無息地倒下,不知是死是活。
戰況慘烈至此,南歌奪劍一揮,蕩開十數人的圍攻,搶到宛郁月旦身邊。畢秋寒目眥欲裂,驀然一聲長嘯光環乍起,他以御劍之術連傷身周秉燭寺十四名黑衣人!船上鮮血四濺,殘肢斷臂滿地皆是,足下踩到未干的血跡都會滑溜。畢秋寒一劍連傷十四人,殺敵之後駐劍喘息,他也滿身鮮血,不知是否有傷。
左邊船上領頭的黑衣女子嫣然一笑,「好一招‘倒灑十分天’,碧落宮家傳劍術果然名不虛傳。」她嘴上說得溫和,一條黑色長鞭毒蛇一般掃地纏足,「呼」的一聲鞭稍掠過人鼻尖。一陣腥味漫開,這鞭上有毒!
「好多血。」玉崔嵬感慨,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團扇一揮一股輕風自拂滿身,那一身輕薄的羅衫被風輕輕一吹,飄蕩得迤邐更遠,「你真的不幫忙?」他問聖香。
聖香坐在椅子上捏著柔軟的兔子,「這樣的場面你說我跳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閉上眼楮不看眼前慘烈的戰況,「第一,我跳下去以後被人追殺,小畢和阿南多一個要救的對象;第二,我跳下去以後小畢和阿南來不及救我,我被人砍死。說實話本少爺我的武功並沒有高明到可以做英雄豪杰的地步,能夠不連累人,已是上上大吉。」
「很多血很好看呢,你不看?」玉崔嵬柔聲說,「而且……你那艘船快要沉了,你再不看就看不到你的朋友和我那好溫柔的小舅子了。還有而且……比如說……」他還沒說完,聖香已經覺得勁風惻然,一股寒意直逼鼻尖,玉崔嵬繼續好溫柔地說︰「像這樣別人一劍刺來,你就看不到啊。」
船那邊畢秋寒和南歌已經滿身血汗交加,敵人源源不絕,翁老六和宛郁月旦都受了傷,宛郁月旦還傷得不輕。如此下去再好的武功也會力竭,足下的船連連搖晃,沉沒在即。聖香居然坐在玉崔嵬的船上談笑風生,心中說不氣不恨是騙人的,雖然畢秋寒是叫他遇到如此場面站在一邊看就行了,但是當真聖香事不關己一樣坐在敵人的船上喝茶,畢秋寒也不禁心中憤懣欲狂!方才如果聖香出手相助,宛郁月旦也許就不會受傷,他或者根本不必勉強用兵器去接敵人當頭砍下的刀劍!妄自聖香你和他平日相交甚篤,你怎麼能如此對他?難道你自負相國公子就比別人高上一層,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