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衛琪忍不住笑起來,陸長釵就是這點可愛,她是那種直來直去,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虛偽的女人。
一年征戰。
在定水發生的事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在馬蹄聲中,血肉之間早巳忘卻什麼是柔情、何況是虛幻的柔情。
「殺啊--」
「哦--」
她一聲令下滿山遍野的呼應,那低沉的呼應和狂奔的馬蹄就像千古曠野泛起的孤魂,白天邊如刀翻卷起來,殺向敵方。
「沖啊--」她舉劍狂喊,撲人戰場的時候那滿山遍野的瘋狂讓她忘記了自己是憎惡戰場的。
有一首歌曾經那樣唱過:哭泣的故事已經變成往事,眼淚的滋味誰都懂得忘記,只有時間依然那樣無情,帶著復雜和矜持的愛情匯人河水,流向遠方。
那場大戰以後,遐水和大理定了和約,和平看來越來越接近現實,也許不用多久遐水就真的可以享有太平,再也不必有人濺血在殺場上。
只是為什麼她依然不快樂?
衛琪曾經好幾次旁敲側擊向她示愛,她本該是不懂的,不知道為什麼懂了、卻又裝作不懂。李越也曾大膽開口向她求婚,她回絕了。為了感情的事妹子也曾寫信苦口婆心地說過她,甚至衛琪和她大吵過一場說她還是為了花離離在守身。
那天……她沒有見過衛琪這麼憤怒。
「為什麼不行?你有新的意中人?你討厭我?我配不上你?是不是你還愛著那個混蛋,愛過了就一輩子不會忘記……不然的話……不然的話你到底在猶豫什麼?我有什麼不好?」
「我當然不是為了那個混蛋!」她本能地反駁,「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找個男人就這樣過一輩子而已!我不想……嫁人。」
「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想過嫁給他嗎?」衛琪冷笑著問。
「沒有!」這一下陸長釵猛然回頭斬釘截鐵地回答,她凌厲地盯著衛琪,以至于讓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沒有想過婚姻,就算她愛了那麼深也沒有想過一輩子。
「我不是母豬,」她冷冰冰地拋下一句話,就此走人。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想過婚約?即使和她相愛了也不行嗎?衛琪驚愕地看著她,從那時候開始他才明白--陸長釵對幸福竟有如此深的不信任,她不相信另一個人可以給她一輩子的……不,應該說她不相信有人可以陪伴她一生一世不會變,不管是情人還是朋友︰如果不能讓地相信兩個人是會幸福的,她是不談婚約的。
因為看過了太多突然的死亡終于凝聚成對無常的恐懼嗎?他突然想到,難道……難道……花離離竟是懂的?
那天吵過之後,他再沒有提過婚約的事,她依然當他是好朋友.但是衛琪知道這一輩子他只是一個好朋友。
「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想過嫁給他嗎?」
她當然沒有想過要嫁給淮。
花離離教給她的只是懂得放縱去享樂。
何況他一開始就說:「我不求神,也不求你能嫁我,你能夠……每天都來看我的戲嗎?」
所以他是她第一個不排斥的男人,他沒有侵略感,不會像衛琪這樣逼迫她。
很可惜,那一切都是假的。
一年多不見了,定水依然沾染著皎鏡潭的寒香,干淨而樸實。
她騎馬自中央大街奔向陸府,身後跟隨著她的十三個隨從,一陣狂烈的奔馬聲,震得兩邊街道的房屋都微微顫動,路人都悚然失神地看著這剛剛從戰場班師猶帶殺氣的隊伍。只見陸長釵一身鎧甲,手持氏劍自馬背上一躍麗下,「霍」地一撩披風,走向門口。
大門口接到消息,在此時打開,陸永還自門內追了出來,陸長釵撩開披風跪了下去,「軍前北翼指揮使陸長釵班師回朝!」
「辛苦你了。」陸永還含淚接住女兒,「一年了……」
「不孝女長釵……回家。」她抬起頭來滿面淚痕,與陸永還緊緊擁抱,街上路人不知不覺駐足看著,見到這充滿眼淚的擁抱,唏噓和贊美的議論開始紛紛而起。
那邊街頭。
「回來了,真快,一年了。」鴛子提著個菜籃子,回頭看了將軍府門口一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也應該知道了吧?
她回來了。
雖然這一年他依然還有過許多女人,但她就是知道,陸長釵在他心里就是不同的。
是女人所以就會懂得誰才是情敵,那真是一種要命的直覺,不是嗎?
「姐,回來累不累?」陸長環拉著陸長釵在房里聊天,「北邊好不好玩?風景漂亮嗎?」
陸長釵和她躺在床上淡淡地笑著道;「不好玩。」
「以後是不是再也不用出去打仗了?」
「不知道……也許吧。」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衛將軍呢?我覺得他人不錯。」
「不知道。」
「算了,反正你回來就很好,姐,我告訴定水扁街那里出了一種好好吃的面餅。」
陸長釵的嘴角揚起一抹笑,「什麼時候去吃吃看。」
「好啊好啊,對了我買了好幾盆異種的蘭花,很漂亮的,姐你要不要?」
「擺我房里一盆吧。」
「姐,你有沒有過得真快啊,我都十九了。」
「呵呵,快麼?我都二十了,老了。」
「老了?你老了我不就差‘老了’只有一歲?不行不行,你不能老,你老了我就離老了不遠了,不許你老。」
「呵呵,傻丫頭。」
「不知道誰是傻丫頭?以前還為了個混蛋……」陸長環的話嘎然而止。
陸長釵卻笑了,模模陸長環的頭,「怕我傷心?傻丫頭,那個人我……不打算忘記,也不打算再想,就當陸將軍的青春年少吧。」
「姐你看開了。」
「看開了,所以就老了。」
「不許說老。」
「偏說!」
兩姐妹在床上淡淡地閑扯,許久不曾有的溫柔和溫馨都盈了滿滿一室。
「世間何處,最難忘杯酒,惟是停雲想親友。此時無一盞,千種離愁……」
扁街街頭的曲班依然在唱。
台上做醉酒步的落魄書生正在唱著離愁,更見縴細妖魅的腰肢,更見動人的水袖……」
倒仰一步,舉杯一飲而盡,在他身上清晰地透露出醉書生的落魄淒涼,那台上低唱的人影蹁躚得如同瀕死的蝴蝶,偏生那唇給他自己點得分外的紅,與瀕死的冷白交錯便是不可思議的妖,陡然他倒仰著躺在地上,旁邊伴曲的樂聲一時俱停,一片死寂中地上傳來低低地清唱:「盼與君相期,約采黃花,再看白鷗。是一年也久,但惟不知,君猶記我否。」
台下轟然叫好,鴛子提著菜籃子,里面放的是給花離離的飯菜。
他其實不喜歡吃竹筒飯,買了幾次之後她就知道了。
她是不知道他台上文縐縐地唱些什麼,但凡這一年他唱什麼離情別緒的戲她都不看,那模樣她看了就忍不住要冷嘲熱諷,痛苦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花離離有時候甚至是故意要讓她痛苦,她知道,只是身不由己。
他充滿妖氣,知道了他有多殘忍依然……不能逃。
她如果能像陸長釵那樣甩頭就走該多好?
可惜她不能。
「鴛子姑娘。」背後有人打招呼。
她本能地嫣然一笑,笑到了唇邊差點兒凍結,在她身後打招呼的竟然是陸長釵。她和另一個和她神似比她嬌美的女子在一起︰鴛子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