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兒微微一震,驚慌失措地看著衛琪,「只要我和你回去,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傷害離離?」
這混賬居然用妹子威脅他!衛琪瞪著花離離,卻見他笑了,笑得很得意似的。
「哥哥你回答我,只要衾兒乖乖跟你回家,你就不怪離離騙了陸姑娘是不是?」衾兒攔在花離離面前說。
那麼清純簡單的傻丫頭——他居然也忍心利用。陸長釵淒涼地看著站在衾兒背後安然自在的花離離,一直不願相信他會騙人,那麼溫柔傻氣的男人會騙人。如今何止是不能不相信,而是對這個人驟然興起一股刻骨的恨意了!「衛琪!你帶衾兒回家,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她斷然地說,「不要你多管閑事。」
衛琪一把抓住衾兒,「我這就帶這個傻丫頭回家,這家伙死不足惜,接劍!」他把手中陸長釵的「沉水龍雀」向她擲了過去,「留下他遺禍無窮,不知道多少姑娘被騙!」
「知道!」她的英姿颯爽終于在她身上復生,「刷」的一聲拔出長劍,漣漣指向花離離,「這個人我來處置,你先走吧,我怕你妹子受不了。」
「好!」衛琪帶著妹子離開。
花離離躍上戲台,陸長釵手持長劍在台下冷冷地看著他。
日日看戲,每日都是這樣俯視和仰視著,為什麼這一日居然……會變成這樣?她劍指花離離眉心,「我問你,你騙了多少姑娘?」
花離離不答,只是站在台上,退了兩步。
「我再問你,你一個人要那許多銀子干什麼?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她厲聲問。
花離離退了兩步之後踱了兩步台步,輕輕地一甩袖子做戲里佳人的倦態,「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別離情緒……我早就說過,人應該活得自私點兒才會快樂,我的事只有我自己能管,何必告訴你?」他輕輕地旋了個身,「你又是我什麼人?」
那戲台上妖魅動人的模樣——才是花離離的本色吧?就像一只色彩斑斕的鬼蝶,一張紅臉、一張白臉、一張藍臉、一張綠臉……無窮無盡,「昨天晚上你明明就沒戲,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去皎鏡潭?」她厲聲又問。
「我厭了你了,所謂將軍的女兒戰場的女將也不過如此,今日就算衛將軍沒有帶你來,我也會告訴你——要麼,你留下做我女兒團里的一個;要麼你就回家,像衾兒一樣永遠不要來找我。」他嘴里哼著曲子小碎步繞台一圈,雙袖一揚,袖風在台上飛成蝴蝶,「……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你不必拿著劍指著我,在定水殺了人是犯法的。」
「我不會殺你。」她冷冰冰地說,「那扁街街頭銀莊的老板娘比我更有資格殺你。」她「當啷」一聲收劍回鞘,「花離離,你我幾月情分恩斷義絕!這個東西你還留著——本姑娘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你——好好享用吧!」
「叮」的一聲,那玉簪被她一手摔在地上,這玉簪質地極好,彈性甚佳而質地堅硬只是高高彈起並未摔壞,陸長釵看也不多看一眼揚長而去,「讓我再看見你招搖撞騙,就算在定水我一樣要了你的命!」
「啪」的一聲,台上的花離離接住了彈起的玉簪,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嘴里幽幽地唱出最後一句︰「早知忒難拼,悔不當初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曲子唱完了,所有的人都走了。
他還是像開始一樣,什麼也沒說、也沒有笑。
「你沒有殺他?」回家以後衛琪問她。
「沒有。」她冷冷地回答,「他不值得我殺。」
衛琪露出了一絲微笑,「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是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她喃喃自語,微一定神,「這個人的事我永遠也不要听,我也不希望爹知道這件事。」
「我什麼也不會說的,每個人都有迷茫的時候,我也有。」衛琪溫柔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衛琪的溫柔並不能走入她的心,說到「迷茫」,她想起的只是認識的第七天,他們在面攤上吃面,花離離對她說的關于「自私和孤獨」……那才是真正的靈魂的迷茫,不是麼?衛琪的溫柔听起來很虛浮,她並不想听,「衛將軍,听說你即將北上駐守邊防?」
「是的……」衛琪微微詫異,「你……」
「我和你一起去。」她堅定地說。
「可是你……我一直以為,那個地方不適合你,你不喜歡戰場,我說的沒錯吧?」
「我不喜歡戰場,更不喜歡定水!」她冷冰冰地說,「我只是發現我是那種除了戰場之外便一無是處的女人而已。怎麼,不能去嗎?」
衛琪怔住,「長釵……」
「沒有事的話,明天見。」她拂手而去,什麼也不想听。
這麼冷靜、任性的女子……她其實……很想哭吧?第一次愛得那麼認真,卻只是一場惡劣的騙局,包括對自尊的挫傷和對自己的失望,是不是?花離離——他幾乎毀了陸長釵,如果不是她這麼驕傲這麼任性,她已經被他全部毀了。衛琪突然感覺到一股淒涼,就算她這麼痛苦,她也不會對他說——不會對任何人說,他和她之間永遠都隔著這樣的距離,永遠都是這樣,無論他看她的目光有多灼熱,她視若無睹。
為什麼她會對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動心呢?
為什麼他可以听她的心事?
花離離,一個墮落如斯的男子,你能夠和他說什麼?
一起仰望星空、能看見的又是什麼?
「喂。」
那天的戲陸長釵自然再沒有去。
下戲之後。
鴛子遞給他一個包裹,里面是竹筒飯,「她真的要上戰場去了。」
花離離解開包裹,「是嗎?」
鴛子凝視著他,「你真的一點兒也不關心?」
「不關心。」
「騙人。」鴛子淡淡地說。
「我騙人很稀奇嗎?」花離離淡淡地說,「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騙。」
「你說!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那個女人!」鴛子厲聲問。
「我告訴你了,你就信麼?」他指尖沾了一點口紅往自己唇上點,抿了抿唇,轉過臉來一笑,「漂亮嗎?」
「很漂亮、很像狐狸妲己。」鴛子冷冷地說,隨後嫣然一笑,「不管你怎麼樣,我還是最愛你。」
不關心。
他當然不關心自己的獵物被獵之後究竟如何,對不對?
四迷恐添成異日愁
北邊的疆土與大理相連,風景秀麗氣候宜人,來這里戍守其實並不辛苦,但陸長釵顯然並不快樂。
「長釵,這里不是高山氣候比定水溫暖,但是你到這種地方也記得披一件衣服。」衛琪溫柔地跟隨在她身後,手里提著她的披風。
這里是深山之間的戍站,她一個人策馬而來,一陣狂奔之後停在山丘頂上看山下的河流,迎風仰頭,深深吐出一口氣。
「接著。」衛琪把披風擲了過去。
她一笑接過,「擔心我會跳崖嗎?」她對著風甩了甩頭,大聲說,「我不會的!我是鐵麒麟!姓花的給我去死吧!」她在軍隊之中耳聞目染的粗話沖口而出,卻听得衛琪一陣大笑,「說得好!正是姓花的給我去死吧!」
「姓花的給我去死吧!」陸長釵對著天空大吼,發泄過後粲然而笑,「我是不會這樣完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