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姑娘。」
身後有人在叫她。她回過頭,眼前是一位明艷照人的紅衣女子,她對她嫣然一笑,「陸姑娘好。」
「你是誰?」她冷冷地反問,心下驟然升起一股敵意。
「和你一樣。」來人俏顏含笑,柔聲地說,「都是花郎的宿主。」
「什麼宿主?」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宿主就是——讓蟲子吸血吃肉的那個傻瓜。」紅衣女子逼近一步,「你不用害怕,我沒有要搶走你的離離,只是想讓你提早有些心里準備——我不會搶走他,但他也不完全是你的。」
「什麼意思?」她沙啞地問。
「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樣。」紅衣女子淡淡地道,「我是前邊銀莊的老板娘,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和你一樣迷上了台上的花郎,兩年以來,我為他花費了一千七百五十四兩銀子。」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是听說陸姑娘比我更加大手筆,這些日子為花郎花費的銀子不下三千了吧?」紅衣女子含著笑道,「我叫鴛子,日後我們可能會更加親近,先來打個招呼,陸姑娘好自為之。」
她就那麼說完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陸長釵茫然地看著台上怪模怪樣做著丑惡模樣的花離離,為什麼——人人都這麼說他?可是在說「快樂和孤獨」的那一天,他分明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下戲之後,花離離依然一臉溫柔而有些膽怯地微笑著,他知道鴛子過來和她說過話。「長釵。」
「今天晚上——能陪我去一趟皎鏡潭嗎?」她低聲說。
「晚上我要排戲。」他破例第一次拒絕了她的邀請。
「是……是嗎?」她喃喃自語,想問他關于鴛子的事,不知為何始終開不了口。
她本不是懦弱的女人,為什麼這些天來變得如此膽小,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想听、什麼都不想知道。
這些日子已經是夏天,晚上依然炎熱。陸長釵沒有回家,一個人靜靜地在皎鏡潭邊散步。
夜深之後,皎鏡潭一片漆黑,除了若隱若現的明月,其它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掬起一手清水,「嘩」的一聲潑在臉上。
點點水滴落下深潭,蕩起一層層漆黑的波瀾,臉上額上一陣冰冷,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目光陡然犀利起來,負手看著天上的明月。
這些日子……她究竟在干什麼……
那一夜她直到清晨才從皎鏡潭邊回來。
回來的時候路過扁街,早上的戲還沒有開始,只有幾個登戲的架子在風里瑟瑟地搖晃著。她駐足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回府。
她那麼專心地想著心事,以至于沒有看見在她身後二十丈外,有一個人遙遙地跟著。
他本來就在皎鏡潭邊,她去了他就躲了起來,到了天亮不得不回來的時候才慢吞吞地跟在她後面回來,似乎很怕她發現。
幸好她根本沒有發現。
她回府了。
那人坐在了曲班的戲台上。
「離離……」街邊有個小泵娘哭著奔了過來,「離離,我哥來找我了,要把我關在家里,救救我……你不能和陸姑娘在一起就不要我了……」
那個人輕輕接住小泵娘乳燕撲林的小小身子,柔聲地說︰「傻瓜,我不會不要你的。」
那小泵娘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可是最近你一直都和將軍府的陸姑娘在一起,你已經……已經不來找我了。」
他輕輕撫模著小泵娘的頭,「我的人雖然不在,但是喜歡衾兒的心意不會變的。我如果不管你了,那就讓我……受這人間最慘痛的罪……不得好死。」
「你別這樣說,我不要你死!」小泵娘有些失聲地說,「我只要你快樂,你快樂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無所謂,但是你不能忘了我。」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他托起小泵娘的臉,輕輕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你是我最心愛的女圭女圭,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下著大雨,我迷路了,是你把我撿回家……」小泵娘眼圈一紅,哭了起來,「天啊,你是那麼好那麼好的人,我不能沒有你。」
「我也……」他低聲地說,本想說什麼,卻沒有接下去。
「你看到了吧?」不遠的街邊傳來一聲冷笑,那冷笑冷得像前幾個月他為了撿那一支玉簪跌進皎鏡潭那樣冰冷,「姓花的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為他和所有的人翻臉,究竟是值不值得!」
他抱著衾兒抬起頭來,衾兒尖叫一聲幾乎昏倒在他懷里,「哥哥要來帶我走!離離救我!」
街邊昨日遇見的那位男子牢牢地抓住一個黑衣女子,他拔了她的劍架著她的脖子逼她無聲地站在那里看著。她那張本來就蒼白的臉上全是死氣,漆黑漆黑的眼楮睜得大大地看著他,手里握著一個東西。
「長釵。」他還神色很鎮定地呼喚,臉色和平常見她一樣溫柔小心。
他抱著衾兒的時候宛如溫暖的大哥,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
他是個會變色的蟲子、吸血的蟲子。
陸長釵滿身狼狽,顯然是和衛琪大戰一場之後才被他擒住逼到這里來的,她沒哭、也沒說什麼。
一切就那麼靜著。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衾兒驚恐地看著衛琪,也驚恐地看著陸長釵,又驚恐地看著花離離。
這個跟著陸長釵從皎鏡潭邊回來的人當然是花離離,除了他沒有人對衾兒有如此耐心的溫言細語。
餅了好像有一個冬天那麼久,陸長釵慢慢地舉起一個東西,漠然不語。
那是一支玉簪,她頭上的那只相差無幾,正是不久之前她買給他留做定情物的那只。
「你說過——不會賣掉它的……」她沒有生氣,就那麼平淡地說。
「你買給他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它賣給了定水城黑市的老大。」衛琪冷冷地說,「這個混賬死不足惜。」
「你也說過……你喜歡我。」她輕輕地說,說得很回味、很旖旎。
「我沒有賣掉它,我只不過是當了它。」花離離的表情逐漸變得玩世不恭,有些輕蔑地嗤笑了一聲,「我喜歡的人……有很多。」
「是嗎?」她突然抬起頭冷冰冰地看著他,「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就為了那幾千兩銀子?花離離我告訴你——我欣賞你——一開始我很欣賞你——如果你缺錢你對我開口!我一樣可以給你幾千兩銀子,反正我根本就不會用它!你為什麼要騙我?騙一個傻里傻氣的女人——很好玩麼?」她目中充滿著怒火,「很好玩嗎?你只是要錢而已,何必糟蹋別人的心?衛衾兒只有十五歲……你居然也……也那樣騙她!你該死!」
「離離是好人!你們不要冤枉他!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他沒有騙我!」衾兒聲嘶力竭地為他辯護,「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不會像喜歡陸姑娘那樣喜歡我,可是……可是我想跟著他……我想給他錢!不是他的錯!」
陸長釵冰冷的目光看著花離離,「你用了什麼法子把她弄成這樣?你還真神通廣大。」
「和你一樣的方法。」他平靜地說,「有母性的女人都喜歡柔弱的男人,不是嗎?」他像撫模寵物一般模了模衾兒的頭,耐心地說︰「你哥哥來接你,乖,跟哥哥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著離離。」
「乖孩子,離離騙了對面那個笨女人,有了很多錢,以後不會再要你的銀子了。」他輕輕輕地說,笑了笑仿佛很愜意,「你再跟著我你哥哥會打我的,你不想讓我痛,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