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霜桐一怔,終于露出了一絲絲尷尬之色,「你……」
他本想說「明知故問」,卻見公孫朝夕哈哈大笑,他終于看到傳說中君霜桐君大公子不自然的表情,這可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君大公子從沒給人看見過的表情。敲桌捶椅笑了好一會兒,公孫朝夕嘆口氣道︰「我說我和那朵桃花也就算了,你和刀二公子出這事要是給你們的老子知道了,說不定會殺了你們……」君霜桐貴為「明王君府」的長子名劍,刀狻猊貴為「神悟刀家」最出色的子孫,兩家均以子為榮,家教森嚴,君霜桐和刀狻猊要告訴爹娘他們肚子里多了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孩子,只怕不是給幽閉,就是給殺人滅口。
君霜桐居然還能繼續微笑,讓公孫朝夕委實有些佩服,只听他淡定從容地說︰「所以我們要先查清楚那異獸究竟是什麼?‘掘母’的天敵又是什麼?」
「那頭大蜘蛛比房子還大,如果有能制服它的其他怪物,想必會很有名。」公孫朝夕一本正經地說。
君霜桐一怔,「例如?」
「例如——龍。鳳凰、麒麟……」公孫朝夕笑眯眯地說。
君霜桐又是一怔,醒悟他的意思,不由得淡淡地一笑,「就算你生出條龍出來,它咬破你肚子,你還是會死的。」
「人生得出一條龍來,死而無憾。」公孫朝夕感嘆地道。
君霜桐再次一怔,含著笑道︰「能像你這樣樂見其事,倒也是一件幸事。」
「能像你這樣若無其事,倒也是一件怪事。」公孫朝夕道。
君霜桐不以為件,反而听得很愉快,「那正是你我這種人本色。」
鮑孫朝夕忍不住有些想笑,「我如果和你君大公子是同一種人,早就被自己的酸氣腌成醋溜醬菜,酸死了。」
君霜桐道︰「過獎、過獎。」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公孫朝夕是大笑,君霜桐依然微笑。
「你們兩個本就是同一種人,」門外傳來蕭守紅淡淡的聲音,「都是一肚子鬼胎的男人。」她一語雙關,施施然走了進來,衣服她自己洗了,現在套著君霜桐晾在外面的長袍,倒也飄逸灑月兌。
君霜桐就當沒听懂,「蕭姑娘請坐,待君某人為你療傷。」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蕭守紅嫣然一笑,他那風度雖然很陳舊,卻依然很令女人心動,難怪家里的表妹師妹為他爭得頭破血流。听話地坐下,君霜桐的手撫上她的背心命門,開始為她療傷。
然後公孫朝夕去洗澡。
八昆侖山上空徒壁
第二天君霜桐帶他們兩個上昆侖山,花了幾天工夫把整座山轉了一遍,這次不但沒見到「掘母」,就連草都沒見到幾根,滿地盡是石礪。他們在上次聚會的山頂上坐了一個晚上,什麼也沒看見。
鮑孫朝夕終于忍不住問他︰「你來昆侖山好幾個月,究竟是在干什麼?」
君霜桐含笑回答︰「名為賞雪,本為求真,實為……」
「逃難。」公孫朝夕替他接下去,嘆了口氣,「既然你在這里這麼久都沒查出什麼出來,看來要知道它是什麼只有等公孫大少把它生出來了。」說完他斜睇著君霜桐,「你不敢回家?」
君霜桐看了他一眼,淡然優雅地道︰「如果我老子像你,我就回去。」言下之意,似有遺憾他名震江湖的「明玉無雙劍」的爹不如公孫朝夕。
鮑孫朝夕同情地看著他,「可惜你最多只能叫我老子,卻不能把你老子變成我。不過君大公子,你要是常常這樣說話,不怕把傾慕你的大姑娘小泵娘都嚇跑了嗎?」
君霜桐微微一笑,「哪里、哪里。」’
「你在這里一個人慢慢蓋房子和那頭大蜘蛛做伴,我和小守紅兒目前暫時回‘金錢坊’。」說到離別,公孫朝夕難得正經地說了兩句,「如果有新消息我照舊用黃玉通知你。」
君霜桐點點頭。
鮑孫朝夕拉著蕭守紅走了兩步,回過頭來眨眨眼,「雖然昆侖山頂的雪不化,但是賞了五個月你不膩嗎?我看很快就會有人來陪你賞雪……你慢慢等吧。」說完一笑而去。
蕭守紅跟著淡淡地一笑,對君霜桐拱了拱手,負手跟著公孫朝夕離去。
君霜桐望著兩人的背影,突然之間似乎有些落寞,眼眸深處依稀有些惘然,轉身回到他造的木屋里,關上了門。
「霜桐居然逃到昆侖山去避難。」蕭守紅和公孫朝夕下山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拿下她「絕世仙女」的面具,插口說,「這件事又不是他的錯,不必怕他爹怕到要躲在這里五個月吧?」
「他在等死、」公孫朝夕說。
蕭守紅一怔,月兌口問︰「什麼?」
鮑孫朝夕奇怪地看著她,半晌才說︰「你不知道你的君大公子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地方靜靜地死去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蕭守紅听得瞠目結舌,「胡說八道!」
「你居然這麼不了解他……」公孫朝夕喃喃地說,「他七歲那年曾經被人拐走,拐走他的是個精通勾魂大法的老太婆,嗯……‘招魂咒’你听說過嗎?」他抬起眼看著蕭守紅。
招魂咒是誘人自殺的精神控制奇術,蕭守紅雖然從來沒見過有人在此咒下自殺,但聞名已久。皺了皺眉頭,她問︰「霜桐小時候被人下了招魂咒?」
鮑孫朝夕點點頭,「他七歲那年被人拐走,被施了招魂咒,不過他的反應和別人有些不同。」他干笑了一聲,「在君大公子之前所有被施招魂咒的人部乖乖地去自殺了,只有君大公子在那以後對死這件事充滿幻想和好奇,找個如夢如幻的地方詩情畫意的死是他的夢想,但是他就是偏偏不自殺。他的武功高,人聰明,運氣好,家世驚人,行走江湖名氣越走越大就是怎麼樣都死不掉……你別看君大公子道貌岸然,他的興趣實在讓人不舒服。」
「他現在在昆侖山等死?」蕭守紅有些不解,「他知道肚子里有只怪物會咬破他肚皮出來以後——他很高興?」
鮑孫朝夕用「你終于懂了」的目光看著蕭守紅,「所以他在昆侖山什麼都沒查出來,他雖然好奇,但是根本高興得不想查,他在那里又尊貴又高雅又寂寞又清冷地等死。不自殺是他的原則。」公孫朝夕用一種我比他娘還無奈的口氣說,「他等了那麼多年,終于等到一個會讓他死的契機了。」
蕭守紅嘆了口氣,「可是我覺得……以他的才智武功,就算肚子里有個怪物咬破他肚皮出來,他也不會死的。」
鮑孫朝夕揚著眉毛笑得很開心,「雖然對不起他,可是我也覺得除非那怪物把他整個人吃掉,否則君大公子還是死不了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雖然嘴上都說肚子里的怪物將咬破肚子出來,但那東西實在長得太慢,那一天仿佛很遙遠,竟讓人擔憂不起來。
金錢坊。
他說……馬無皮瞪著那個從昆侖山回染號稱「已死」、什麼事也不再干卻霸著最好的一張楠木椅子喝酒的公孫朝夕,如果不是因為他「懷著孩子」,馬無皮早就用五百飛刀把他釘在門板上示眾了。
可惜,他不敢。
不敢不是怕釘不死公孫朝夕,而是江湖第一美人蕭守紅在公孫朝夕身邊噓寒問暖,他怕一個失手,一柄飛刀過去釘不死臉皮厚如城牆的公孫朝夕,卻有蕭守紅飛身擋刀上演美人救英雄的驚世傳奇,那麼冷芳第四譜不就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