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孫朝夕自從上次那件白衣在泥里泡成花衣之後,終于了解到堅持穿白衣的君大公子究竟要多麼小心,那件衣服才會始終「白衣如雪」。對于花許多力氣把落到身上的灰塵泥土雨水一一彈走,這種功夫公孫朝夕一來不會,二來興趣缺缺,所以他現在改穿黑衣,從頭黑到腳。
他在喝酒,依然喝十兩銀子一壺的碧酒。
蕭守紅在給他斟酒。
馬無皮想不通為什麼冰清玉潔的蕭守紅突然對他馬大爺二十多年來一直看不順眼的公孫朝夕曲意奉承起來。而且只要公孫朝夕一動眉毛,蕭守紅就開始笑。
她那如冰雕般的臉蛋這麼無限歡欣的嫣然一笑,笑得簡直令馬無皮都想原諒她惹來雙燕閣和瑞鶴五行掌的親戚祥麟三才劍對金錢坊的圍剿了。
沒錯,金錢坊目前正在被雙燕閣和祥麟三才劍兩個門派聯手圍剿中,錢衰燈重傷之後不知去向,碧蝠死得干干淨淨,蕭守紅還冠著殺人凶手的罪名,雖然馬無皮已經傳出了是錢衰燈所殺的證據證物,但這兩個小門派卻寧死不信。
不信的原因公孫朝夕涼涼地說是因為馬無皮沒有信譽,他雖然嘴上不認,心里卻很氣餒。現在金錢坊被雙燕閣「飛燕回旋鏢」的高手和祥麟三才劍的劍手圍住,雖然一時不愁吃喝,但再過那麼三五天還是會斷糧餓死的。
他們一時不敢進來,是公孫朝夕那招「滿樓明月梨花白」打敗錢衰燈和白星漢實在太嚇人,何況蕭守紅本身武功亦是不弱。卻不知道那一招三腳貓「滿樓明月梨花白」其實是桃如丑于某日酒後醉醺醺打入公孫朝夕經脈中的一些氣勁,公孫朝夕乃是天下第一等練武的蠢材,如果沒有桃如丑留下的那些暗勁,就算他看過一千遍「滿樓明月梨花白」他也是施展不出來的。那暗留的氣勁打一次就用完了,要他再來一次,就算公孫朝夕肯,也是妄想而已。
何況他不肯。
他懶。
他只是放了只黃色鳥兒飛去照花齋找桃如丑來救命,然後他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喝酒。
蕭守紅給他斟酒,臉上雖然在笑,心里卻很擔憂。
她昨天和公孫朝夕小吵的時候一怒撕破他的衣服,終于看見他背後的那朵「紫薇」已經擴散了有一個半拳頭那麼大,印記更為鮮明嬌艷,那圖案充滿了異樣的生命感,簡直像月兌離了公孫朝夕的背脊而活著。
輕按他肚子里奇怪的東西,只能感覺到它平靜的心跳,卻始終猜不透那是什麼東西。公孫朝夕的肚子並沒有像懷孕的婦人那樣凸出,她擔心的卻是如果那東西確實像他背上那印記那麼大,只能證明它在往里壓——莫非真的吃掉了公孫朝夕的許多內髒?可是如果當真吃掉了內髒,這個人又怎麼能這樣神氣活現痞賴無聊地活著?想來想去,她只有一肚子的疑惑擔憂,望著他滿不在乎的臉,仿佛多看他一兩眼就會比較安心,能看的話她就不停地看著他,不停地確認這個人確實在她身邊,沒有變化也沒有死掉。
「咳咳……」馬無皮終于在旁邊看蕭守紅看公孫朝夕那「痴痴」的眼神看得快要吐了,「外面有人打進來了。」伴隨著他這一聲提醒,「 啷」一聲,「金錢坊」的大門被打破,十幾個人揮刀弄劍地沖了進來。
鮑孫朝夕懶洋洋地挑開一絲眼皮,看了沖進來的男男女女一眼,嘆了口氣道︰「你不能說得快點兒嗎,我也好有時間去開門,你看這麼一下砸破少說也損了三十多兩銀子,造孽啊。」
馬無皮氣得吹胡子瞪眼,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闖進來的一位紫衣女子指著他的鼻子下令︰「此人獐頭鼠目,一看就知道是個奸商,必定就是公孫朝夕,大家上!先殺公孫朝夕再殺蕭守紅!
「這人千真萬確就是公孫朝夕,想他去年還訛詐了我五百兩黃金去周轉,到現在沒還我。」公孫朝夕故意嘆氣,喃喃地說,「朋友就是朋友,借錢的時候你就是他親爹,還錢的時候他就是你親爹……」
馬無皮被他氣得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只得跳起腳起來指著公孫朝夕的鼻于大罵︰「公孫朝夕!我和你二十年交情今天就算完!
紫衣女子一怔,左看右看,一揮手喝道︰「兩個一起殺了!」
于是男男女女一擁而上,刀劍齊揮,一時間「金錢坊」桌翻椅倒,茶濺瓶破,卻是沒傷到半個人。馬無皮逃命的本事大下無雙,公孫朝夕賴在椅子上不起來,蕭守紅只好揮劍攔在他椅子前替他招架,心里啼笑皆非︰這些人的武功也太差了。
她的玉劍在遇到「掘母」的時候丟了,本要再找一柄和「天犀」相配的寒玉劍,但有天和公孫朝夕逛大街,在他甜言蜜語油嘴滑舌的慫恿下買了一支最便宜最簡單的青銅劍。青鋼劍揮舞起來比玉劍威勢得多,眼見她劍光霍霍閃亮如雪,紫衣女子喝了一聲「北斗七星陣」,于是原來一擁而上的一群人分成兩組十四人,以怪異的「陣勢」向她包抄過來。
蕭守紅無意傷人,眼看這氣勢洶洶的「北斗七星陣」終于忍不住爆笑,她這一大笑起來,頓時冷淡美女的形象盡毀。
打到一半蕭守紅突然撲在公孫朝夕身上笑個不停,圍攻的十四個人一愣,大怒道︰「她居然瞧不起我們的陣法!叫大哥出來!」
紫衣女子亦喝道︰「叫大哥出來!」
蕭守紅回頭對紫衣女子嫣然一笑,說︰「姑娘,有句話我說了可能對死人不敬,你先原諒我。」她俏眉俏眼地頓了一頓,「要挑雙燕閣,蕭守紅單憑一劍即可,何必留帖下毒那麼麻煩?」
正在她笑得燦爛的時候,身後懶洋洋的公孫朝夕突然大叫一聲︰「小守紅兒小心!那是——」
蕭守紅聞聲抬頭,只听「金錢坊」外不知幾百丈外一聲怪嘯,呼啦一轉已經到了「金錢坊」門口,這速度快得驚人,她心神一分,那紫衣女子「刷」地一劍當胸刺來,剎那間到了她胸月復之間!
「咚」的一聲蕭守紅被椅子上的公孫朝夕一腳絆倒,那一劍從她頭頂上毫厘之處劃過,飄下幾縷烏發。公孫朝夕從椅子上跳起來絆倒蕭守紅之後馬無皮堪堪掠過來把她從地上撈了起來,順手給她一個響頭,馬無皮教訓她︰「死在武功比自己差的人手下的人不少,都是笨死的。」
正當一團混亂之際,那聲呼嘯到了門口穿堂而人,人們才仿佛看清是個滿身毛發的怪人,旁人眼楮一花,已經看他撲到公孫朝夕身前,看來他把公孫朝夕當做這一廳里幾十個人的第一目標,蕭守紅駭然出劍。公孫朝夕眼見此人武功高得離譜,蕭守紅劍刺在他身上竟然被折斷,又猛地見她斷劍在手,居然去斬毛發怪人的手肘!
這女人野得像條狗!
蕭守紅出劍劍斷,便一掌斬在怪人的手肘上,「咯」的一聲,只听到自己掌骨碎裂的聲音,她卻毫不猶豫地用另一只沒斷的手往後抱怪人的背脊,她要擋在怪人和公孫朝夕之間!即使自己做肉墊變成肉餅也不在乎!
蕭守紅居然做出如此瘋狂野蠻的事,旁邊觀戰的紫衣女子目瞪口呆,但听人影閃動幾聲怪叫,「撲」的一聲問響,蕭守紅和公孫朝夕雙雙被毛發怪人震得飛跌出去,背脊撞在牆上,生死不明。
毛發怪人卻呆了一呆,回頭瞪著紫衣女子,額上緩緩流下汁液,看起來驚目驚心,「他不是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