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顏染白用袖子擦他滿頭的雨水,柔聲說,「夙夙我來抱,你去洗個澡,好不好?滿身都是水過一會兒要感冒了。」
「不要。」江夙砂牢牢地抱著她,固執地不放手,「不要不要不要。」
「乖,夙夙也會感冒的,去洗澡。」她模模他的額頭,「我還有同學在,這樣多難看啊。」
「不要!」江夙砂抽泣的尾聲居然還在,輕輕地吸泣,有些撒嬌又有些任性的聲音,讓在顏染白身後目瞪口呆的三個女生都覺得不忍听。
「放手去洗澡啦!」顏染白一下從他的手里掙出來,搶過夙夙一拳打上江夙砂的頭,怒目而視,「我要關門了,你馬上給我去洗澡,夙夙給我,要哭去對著牆壁哭。」
「咚」的一聲,蘇德德覺得很昏,染白居然這樣對待淚眼汪汪的美少年,這樣對待她的偶像,看不出平時安靜乖巧的染白竟是個暴力女。
「喂——那個人是不是就是江夙砂啊?」彭葭拉了拉黃雨蓮的衣袖。
黃雨蓮傻笑,「好像是——」
「他和染白是什麼關系?」彭葭怯生生地問。
「好像……那個好像是染白的男朋友……」
三個女生面面相覷,望著怒氣沖沖把江夙砂推進浴室的顏染白,三張臉上都是一片茫然。
等著顏染白把江夙砂趕進浴室捧上門,匆匆翻箱倒櫃把她剛才收起來的嬰兒用品翻出來,把夙夙身卜淋濕的衣服換下來,試了試溫度,幸好江夙砂一直把他抱在懷里才沒有淋到多少雨,也沒有發燒,只是嚇壞了哭到聲音沙啞。換好了衣服,她輕輕抱起夙夙,「哦、哦。
哦!」哄著夙夙讓他平靜下來,做完了該做的事情才回過頭來——完蛋了!不但是穿幫,而且是穿幫得無與倫比的——慘!
「嘿嘿……嘿嘿嘿……」顏染白對著蘇德德干笑。
「嘿嘿嘿。」蘇德德對著顏染白傻笑。
「嘿嘿嘿……」大家一起面面相覷地干笑,這下子尷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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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以後。
「原來是這樣,我說怎麼你家里會有個男人接電話,居然有這樣離奇的遭遇。」三個女生听完了顏染白草草敘述和江夙砂奇怪的相遇後,蘇德德嘆了口氣,
「真想不到我崇拜的江夙砂居然是這個樣子。」
「染白,真的不要緊嗎?我總是覺得他……他不像你可以找的人。」彭葭擔心地看著顏染白,」「你真的喜歡他,對不對?」
「我也……不知道。」顏染白抱著夙夙躺在沙發靠墊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管別人怎麼看,不管他多麼奇怪,我都沒有辦法不理他。只要他這樣哭著回來,我……」她微微搖了搖頭,閉上眼楮,「我就沒有辦法丟下他不管。」
「染白,他的房子什麼時候修好?早點讓他回去,你們再住在一起,遲早要出事的。」黃雨蓮謹慎地思考,「你不覺得他好危險嗎?雖然他哭著回來,可是我還是覺得他詭異,連哭的聲音都特別詭異,這種人迷戀上了一輩子都跟著完蛋了。分手吧,你惹不起的,江夙砂和我們畢竟不是一類人。」
「嗯……」顏染白苦笑,「他的確像一種迷戀上就一輩子完蛋的毒藥。但是……」她低頭凝視著哭累睡著的夙夙的臉頰,「但是從前……便有些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他推開,就好像現在我如果推開了他,他就是因我而死的。」
「但是你不能永遠做他的救命稻草,他明明就不是真的重視你,對不對?他只不過是想要一個會安慰憐惜他的人,他想要的是你的愛,不是你的人啊!」彭葭失聲說,「染白你那麼聰明,難道不知道嗎?他如果真的想要你這個人,他就不會要求你去救他…………把你當成感情的靠山,那對你是不公平的。」
「對,只要有人肯愛他,愛他的人到底是誰對夙砂來說可能根本就不重要。」顏染白淡淡地笑,笑得有些苦,「可是他那樣依賴我,抱著我哭,唉……」她嘆氣。
「拿出勇氣甩了他。」蘇德德給她打氣,「這種男人連踫都不能踫,踫了會倒霉的。」
「我已經很倒霉了。」顏染白苦笑。
浴室里的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江夙砂依靠在門板上听著大廳里女生們的議論,水珠自白皙的肌膚滑落,他舉起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刀痕,淡淡的粉色烙在白皙的手腕上並不難看,竟猶如戀人給予的手鏈。
傷疤原來也可以很美麗,但是美麗的傷痕之下潛伏的火一樣灼熱的痛苦,即使在大雨里再沖洗一次,也是無法平息的吧?反正……到最後每個人都會怨恨他,那麼現在究竟是誰愛著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到最後都會變成恨他的人。
只要有人肯愛我就好了,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我只是不要自己一個人。望著浴室里淡淡暈黃的燈光,微微閉上潤澤幽黑的眼楮,沒有人肯愛我的話——我就去死——
滿室蒸騰的水霧,彌漫著妖艷循環的毒氣——我不管你快不快樂,如果你不愛我的話,我就去死。
六殺人藤
棒天是星期六。
顏染白抱著抱枕和江夙砂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泡茶的茶架和一壺上好的溪茶。
「今天打算去醫院看宿時和蓉小姐對不對?」她低聲問。
「嗯,」江夙砂細細地吐了一口氣,「我想帶夙夙去。」
「應該的,我去好像怪怪的,你自己去沒問題吧?」顏染白斜著眼楮看他,經歷過昨天的事,她不放心江夙砂獨自一個人行動,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稍微受到刺激又不正常起來。
「嗯。」聲音依然是細細輕輕柔柔的。
「夙砂?」顏染白嘆氣,為什麼要發出這種委屈的聲音?她又做錯了什麼讓他覺得不安?
「你和我一起去。」
「‘不要。」顏染白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能做什麼都拉著個人陪你,不能每次遇到問題就想找個人保護你,更不要想……」她還沒說完,江夙砂便放下茶杯撲過來抱住她的腰,把頭埋在她懷里。
「更不要想隨時撲入什麼人懷里……啊——」顏染白被他嚇了一大跳,他像個溫熱的女圭女圭一樣靠過來,無助溫順得像一只貓。努力把這個趴在身上的大貓推開,她哭笑不得,「放手!」
「不要。」江夙砂低聲說,「你陪我去。」
「不要,你自己去。」
「你陪我去。」
「不要。
「你不陪我去,我就去死。」江夙砂低聲說,聲音細細輕輕柔柔。
顏染白愕然,「你說什麼?」
江夙砂摟著她輕輕抬頭,對著她露出縴細秀麗的笑意,微微露出俏麗的牙尖,細細輕輕柔柔地說︰「你不陪我去,我就去死。」
你……顏染白第一次看到江夙砂對著她露出這種縈繞魅惑的笑意,無端一股寒意直上心頭,「你胡說八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沒有人愛我的話,我就去死。」江夙砂的笑意逐漸變得有些妖異,「我如果死了,就是你們害死的。」
江夙砂說得輕輕柔柔,不,說得字字狠毒,他是故意對著她笑的,故意說給她听的。顏染白被他牢牢抱住的身體有些顫抖,她開始明白,那些被江夙砂纏上的浮木所經歷的恐懼,越珍惜,就越害怕失去,他利用大家對他的愛,牢牢地束縛住每一個人一步也不能離開他。
這種奇異的強力束縛逐漸演化成焦躁、不安、困惑……
因為江夙砂是如此不穩定,所以被他牽連的人必然也要被他牽動情緒,被他拖著陪他經歷那些恐懼和瘋狂,最終變成傷害……而終結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