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能帶動別人的情緒,如果他整顆心都陷入黑暗的話,陪著他的人就會被他帶人地獄。再多的愛也救不了他,因為他根本一心一意沉浸在幼年的恐懼中,無論經歷了多少歲月成就了多少事業,他根本就不曾從沃森的陰影里逃出來過,一步也沒有。
「我……」顏染白眼里慢慢地泛起絲絲恐懼之色,望著這樣的江夙砂,說不怕是假的,「我陪你去。」
江夙砂慢慢露出勝利的微笑,溫順得似乎會融化在顏染白懷里,但那深沉冰涼的寒意,那漸漸侵蝕人心的劇毒,只有顏染白自己才清楚。喜歡他……會死得很慘的。
「他想要的是你的愛,不是你這個人。」彭葭的聲音猶然在耳。
一點也沒錯,這個人啊,她一點也愛不起。
ゞゞゞ
千足市醫院。
重癥觀察室。
半個月前沖上高速公路、被江夙砂無意撞下高速公路的風宿時和官太蓉剛剛清醒,江夙砂請了特別護士照看他們兩個,但因為傷很嚴重,所以一時還無法獨自行動。
「蓉……」躺在床上的宿時幽幽地問︰「夙砂他……究竟有什麼好?為什麼……為什麼你竟然願意為他生孩子……那個孩子,真的是夙砂的?」
闢太蓉閉著眼楮躺在床上,看樣子像是睡著了,但是宿時知道她沒睡,她就是不想回答。
「不是夙砂的,對不對?」宿時仰頭看著天花板,「不是夙砂的……」
「宿時,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官太蓉閉著眼楮說。
「什麼?」
「你就是太認真了,做什麼都太認真了,談戀愛也是。」
「是嗎……我以為,這是一種優點。」
「我討厭負責任的男人。」
「夙砂不是,所以你喜歡他?」
「嗯哼。」官太蓉笑了笑,「怎麼說呢,不管怎麼說,你都不得不承認夙砂是個讓人不能拒絕也無法拋棄的男孩。」她微微轉過身,和宿時一起凝視著病房的吊燈,「你和我一樣,也都很憐惜他的吧?」
「切!」
「喜歡他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像我這樣的女人居然也會對一個人動心,愛上一個根本不能愛的人,然後妄想用孩子去得到他。」官太蓉幽幽地說,「報應啊——」
「呵呵,你的確不是認真的女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只喜歡你。」宿時低笑。
「你還笑得出來?你不替我覺得很慘嗎?我愛的可不是你,是那個甜得入骨也毒得入骨的玻璃女圭女圭。」
「你如果能愛上我,我會讓你很幸福的,真的。」
「我知道……」官太蓉嘆了口氣,輕輕地說,「真的可以的話,我早就愛上你了。」
「篤、篤」兩聲,護士小姐敲了敲門,「房有客人。」
客人?他們兩個都是到處漂泊的浪子,沒有家人也不見得有朋友,這次撞車雖然說是江夙砂在高速公路上飆車飆得太離譜,但也是官太蓉違規沖上高速公路去攔車才造成的後果。以江夙砂的性子,能請個護士照顧他們就不錯了,至少還沒有找個人一頭撲人他懷里哭泣一番就把他們兩個忘記。
「咿——」的一聲輕響,病房門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是黑色西服的江夙砂,懷里抱著個望著他張牙舞爪地笑著的小嬰兒。縴細精致的美少年、溫香柔軟的嬰兒,形成一副不可思議的畫面,讓人一望而從心底溢滿了憐惜之情。
「孩子……」官太蓉吃驚地推開被子坐了起來,對這江夙砂伸手,「我的孩子,把孩子給我。」
江夙砂沒動,他用近乎恐懼的眼光看著官太蓉,仿佛她是一只隨時會嚙人的妖怪,恐懼之下充滿了防備之色。
突然一個女孩從他背後擠了出來,把他推進病房里。江夙砂被動地走了兩步,不安地咬著嘴唇看著病床上的兩個人。
那個女孩是?官太蓉見過江夙砂這種全心全意的依賴,她多想他的這種依賴是對她而發的,但是他偏偏選擇了宿時、選擇了很多其他人,就是不曾依賴過她。這個女孩是誰?
夙砂新的「情人」?宿時看著那女孩,她著實不漂亮,比起江夙砂以前的情人而言,她大概算是個奇跡,是最平淡無奇的一個。五官端正,淺麥的膚色,穿著高中生的校服,個子不高不矮,人不胖不瘦,居然很難說這個女孩的特點是什麼,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她看人的
時候讓人覺得舒服吧。
「孩子給我。」女孩瞪了江夙砂一眼,把他懷里的嬰兒抱了過來,輕輕放在官太蓉床頭,「蓉小姐,他很好,胖了很多。」
當她靠近的時候就有一種特別溫暖舒服的感覺,官太蓉把夙夙抱人懷里,感覺從她懷里接過來的嬰兒也都充滿了溫柔的味道,居然希望她在身邊多站一會兒。夙砂……也迷戀這種溫暖吧,她想,不把這女孩的溫暖吞噬殆盡,他不會放手的。
「你們的傷怎麼樣了?身體好一些沒有?」顏染白發現自己進人一個尷尬的境地。江夙砂緊緊拉著她不說話,宿時和官太蓉都用奇異的眼光看著她,她如果不說話,病房里的氣氛就怪異到了極點。
「好了很多了,我只是撞斷了腿骨。」宿時惡毒地對著江夙砂說「只是」撞斷了腿骨,「大概再三個月就好了。」
「容小姐,你的身體還沒好,夙夙暫時還是讓我們帶著,好不好?」
「夙夙?」官太蓉呆了一呆。
顏染白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不知道這孩子的名字,我們給他起了小名。」
「啊——」官太蓉奇怪地拖了一聲長長的語氣詞,「沒關系,他也還沒有名宇,叫夙夙真不錯。」
嗯?孩子已經六七個月大了,居然還沒有名字?顏染白心里流過一種極端詫異的情緒,她強迫自己不多想,「那個……」
兩個女人在那里用怪異的腔調和表情談論嬰兒經,江夙砂和宿時在一邊沉默。
江夙砂既然不會再撲入他懷里,大概已經找到新的可以讓他攀附的人了吧?宿時看著顏染白,江夙砂的手一直牢牢拉著她,比平常更加強烈的依賴,而且從前的夙砂也很少陷入如此強烈的不安。從前的夙砂令人意亂情迷的毒氣仿佛觸手可見,那褐紅的發絲都似會散發擴張的魔力,但現在他似乎因為過分的依賴而變得有些「嬌」起來了,他比夙夙更像離不開母親的孩子,溫順、依賴、不安、恐懼……他表現得像個六七歲的孩子。這不正常,雖然宿時一早知道江夙砂的精神狀態不太正常,卻沒有想過他會一步一步逐漸淪落至此,看著他溫順得仿佛捋手而過光滑細膩的絲緞,心里竟也浮起一絲混合著憐憫和悲哀的感覺。
「喂,夙砂。」宿時低沉地開口,「你究竟打算怎麼樣?你這一輩子就打算這樣一直找個人依靠,然後逼著人家和你一起發瘋嗎?」
「我沒有!」江夙砂咬唇的牙齒似乎都微微顫抖,「我沒有……」
「切!」宿時自嘲,「算了,就知道你是這種人,像永遠不會長大的孩子。」
「我沒……」
「但為什麼總是讓人不忍心揍你呢?」宿時打斷江夙砂的話,長長地吐了一日氣,「算了,我管不了你那麼多閑事。」
「我……」江夙砂慢慢呵出一口氣息,「我……」
但宿時等了半天也沒有听見江夙砂接下去,同是配音的聲優,對于語氣和氣息自是比誰都敏感,江夙砂呵出這一口氣,迷茫、困惑、紊亂……陷于其中卻透出一股強烈的期待。他在期待什麼?宿時有些奇怪,江夙砂的不安迷茫早已經見識過了,這和依賴一樣強烈的期待是什麼時候存在的?因為……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