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那里的衣袖松了,隨時可以看見刀痕。」他緊緊握著,恐懼從緊握的手腕一點一點上傳,從這四面八方空洞無人的老房子侵來,從冰涼的大雨中貼過來,好黑……好黑……他怕黑、怕房子、怕鬼、怕獨自一個人……他什麼都怕,偏偏這里什麼都有。
「哇——哇——」夙夙在哭,慘厲地哭,這里又黑又冷,江夙砂強烈的不安傳遞到夙夙身上,他手腳掙動,哭得嗓子都啞了。
為什麼會跑到這里來?他在懲罰自己?他真的瘋了?為什麼要跑出來?為什麼要跑出來?江夙砂緊緊地握著左手的手腕,他只是突然間被自己嚇壞了,他已經忘記了那些傷疤,他想逃掉過去的影子……一動都不能動,緊緊咬著下唇,好痛,一定又咬破了,但是如果痛楚能夠趕走恐懼,他不在乎。
如果痛楚能夠趕走恐懼……江夙砂的手指一分一分地移動,握住地上的一根拆遷到一半的鋼筋,把左手按在地上,右手慢慢握緊了鋼筋……
上一次,他在錄音室里用麥克風砸自己的手,也是這只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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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寧可拋棄生命,換他一次真意對待,為了他甘心去忍受,人間的一切悲哀……」
顏染白和蘇德德依然唱歌唱得很高興。
「鈴……」電話響。
「等等啊。」顏染白過去接電話,「喂?您好。
「請問您認識有位帶孩子的先生嗎?」
顏染白怔了一下,「認識。
「他剛才抱著孩子從店里沖出去了,他的文件和袋子都留在聖手街麥當勞的店里,請您通知他我把東西寄放在櫃台了。」何故員等了十五分鐘不見江夙砂回來,只好翻了江夙砂的電話本,發現里面只有一個電話。
「哦——多謝,他人在哪里?」顏染白有些不祥的感覺,他會跑到哪里去了呢?
「不清楚,他一個人帶著孩子走了,下這麼大雨也不知道能夠去哪里。
「謝謝你,我馬上找他。」顏染白收線,旁邊的三個女生關心地看著她,「出了什麼事?
「一點小事。」顏染白回頭一笑,一邊揮了揮手示意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邊撥號打江夙砂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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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
雨夜漆黑無人的空巷里,江夙砂握緊了鋼筋的時候,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他呆了好一會兒,「當啷」
一聲,鋼筋跌在地上,僵硬的手指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機,「喂……」
「你跑到哪里去了?這麼大雨你又沒帶傘,到哪里去了?」電話里傳來她明顯憤怒的聲音,「拜托這麼晚了不要讓人擔心好不好?」
冰冷漆黑的雨夜里,她的聲音宛如救命的天使,過了好一會兒,顏染白才听到電話里傳來他輕輕的一聲「嗨」,同時听到雨聲和夙夙的哭聲。她懷疑之心大起,「你跑到哪里去了?」
旁邊的三個女生被顏染白說話的氣勢嚇倒,顏染白素來文靜,卻不知道她對著人暴怒吼叫竟這麼有威勢,不知道剛才那個電話里的人說了些什麼,居然讓染白打電話出去罵人,而且好像罵的是她的走丟的寵物……蘇德德先是被嚇了一跳,和彭嫁面面相覷,猜測不出她在和誰發火。
「我……我不知道……」電話里傳來江夙砂細細的聲音,在雨聲中幾乎被掩蓋,出奇的是字字之間的顫音卻能透過雨聲和電話清晰地傳過來,和著全然茫然無助的氣息,「染白染白染白……」他一迭聲喃喃地念,感覺就好像快要被什麼東西掐住頸項窒息死掉。
天啊!顏染白倒抽一口涼氣,這家伙居然在這個時候出問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對著電話大吼︰「夙夙在你那里對不對?你給我看好他,還有不要想我會去接你,你自己跑出去的,自己回來。」
「染白染白染白……」電話那邊縴細透明的顫音,「這里好黑……好多房子……都沒有人……我好怕……」
「怕的話為什麼要跑進去?」她實在很惱火,這個家伙老毛病發作,遇到事情從不自己解決,永遠等著有誰能讓他一頭撲入懷里安慰憐惜他,「你休想我去接你,自己回來!」
「染……白……」江夙砂的聲音縴細顫抖得幾乎要斷裂,「我不要在這里……我不要……」接著便語不成聲,全是壓抑不住的抽泣,沒有哭聲,那斷斷續續的抽泣比哭聲更慘。
他居然——哭了?顏染白拿著電話呆了一陣,「你哭什麼?」
「染……白……」電話那邊是指責的聲音,雖然他好像一個字也不能多說出來,但那語氣就是在強烈地指責她拋棄他了,她不要他了,所以他很悲慘,她太過分了!
「放輕松,你換一口氣好不好?」她哭笑不得,听他說了這麼久居然全是吐氣沒有吸氣,他哭到現在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跟著我一起呼吸,來,換一口氣。」
她在電話里做了一個深呼吸的聲音。
那邊的江夙砂跟著她吸氣,抽泣稍稍停了停。
「我沒有不要你。但我是女生啊,你看這麼大的雨,你要我這麼晚出去接你是不是很過分?」顏染白嘗試著和他說道理,「你是男人啊,自己跑出去當然要自己回來,別怕也別哭,你還有夙夙在身邊,不是你一個人啊。乖啊,自己回來,我陪著你說話好不好?不怕,自己回來,不可以總是等著別人去救你,對不對?」她用哄小孩的語氣溫柔地說︰「乖,我在家里等你。」
染白暴怒的時候好凶,現在又好溫柔。彭葭看著她說電話的表情語氣,嘆了口氣,「她是在和什麼東西說話?」
「寵物?兒子?弟弟?」蘇德德猜測,」「總之是低一級的動物。」
「可是染白說得很用心啊。」黃麗蓮看著顏染白的眼神,「她把我們全都忘記了,只關心電話里的那個人。不會是她男朋友吧?」她恐怖地猜測,自己都覺得毛骨驚然,「不會吧?」
「咳咳……會哭。會撒嬌、要女朋友大雨天去接他的男朋友……沒見過。」蘇德德不舒服地模模脖子,「我覺得染白更像和兒子在說話。」
「兒子……弟弟吧?」
「不幸的是,染白好像也沒有弟弟……」
「難道真的是——男朋友?」三個女生同時慘叫,「不行,一定要她和這個人分手,太可怕了。」
這邊三個人竊竊私語,顏染白在電話里溫言細語地說些瑣碎的事情,安慰電話那邊那個不明身份人物。
餅了怪異的半個小時,門口終于傳來了動靜,那是一個人拖著腳步慢慢走到門口的聲音。顏染白飛快地掛下電話去開門,她自己渾然不覺,但是在椅子上坐著的三個女生眼里可是清清楚楚的——她像趕著看看自己親手做的蛋糕有沒有烤壞的蛋糕師,也像撲上去看看自己最寶貝的東西有沒有被偷走的守財奴。
「染白好像母親。」彭葭嘆息,「不,應該更像母雞。」
「真不知道回來的是什麼人,不要告訴我染白有戀童癖,喜歡的是個五歲的小男生,那我就要去撞牆了。」
「咯拉」一聲大門開了,門外撲進來一個人,門一開就徑直撲進顏染白懷里,抱著她一動不動,卻有驚天動地的哭聲摻夾在兩個人中間——是嬰兒的哭聲。
「天啊!」蘇德德發出一聲驚人的尖叫,一手掩住嘴巴,一手指著進來的人,「江夙砂?孩子?天啊——」
不管背後響起多麼驚人的尖叫,顏染白帶著笑等著門外的人撲入她懷里,一頭依偎在她肩上的人相貌縴細精致得近乎秀麗,全身濕透,雨水順著發縷滑落。他緊緊地抱著顏染白,全身都在顫抖,像近乎溺水的人終于經歷千辛萬苦爬回岸上,回到他相信最能保護他的那個人懷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