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層黑色已經淡去,暫時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但是如果熟悉皇眷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出,那屬于少女柔軟光滑的晶瑩膚色,已經無可避免地帶上了淡淡的晦澀。
皇眷扣下鏡子,讓鏡子扣倒在桌面上。
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看著那個玉瓶,一直到那屋里的蠟燭燒到了最後,黯然熄滅,她還坐在那里,看著那個瓶子。
也許,這一夜,她什麼也沒有想,也許,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在皇眷冷漠孤僻的臉上,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的。
她很清楚,六音,是不會記恨的人,他豁達,他愛笑,他喜歡一些奢華的東西,大多數的時候懶得與人計較,但是一旦認真起來,卻又認真得很可怕。
她當然明白,紅顏衰敗的痛苦,六音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從來不會把他的痛苦,說給人听,也從來不願意,讓人看穿他的軟弱。他也堅強,但是人總是偶爾會軟弱的,在談及容貌的時候,他會黯然。他不可能不在乎,因為他曾經太美。
這樣的心情,六音也只偶爾表現在眼神一閃之間,他從來不說。他叫苦,叫的從來不是真苦。真正深沉的痛苦,他從來不說,從來不說……我知道你喜歡我,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付出,我不能還你情,那麼,我還你的容貌。
皇眷眼中有淚,略略一個冷笑,她收起了眼淚,閉起眼楮,昂著頭躺在椅子里。我知道你不需要,雖然很痛苦,但是美貌不是六音最重要的東西,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是,我不能還你情,我還你容貌!我不管你到底要還是不要,因為除了容貌,我什麼也不能給你。
我還不起你的情,我只能還給你美貌。
所以無論你要不要,我都只能給你這個。
原諒我,我始終不能和你在一起,不值得,你知道嗎?我並不是值得讓人辛苦讓人哭的女子,我只是讓人厭煩唾罵的女人,我沒有美德,沒有溫柔,我也不懂得憐憫體貼,除了美貌,皇眷惟一的優點,只是狠毒刻薄。文嘉死去的時候,就注定了我永遠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看著她死,我看著她的血,她的怨恨,她的絕望,她的不甘心。你說,我怎麼能當做沒有發生過?你並沒有錯,但是,她的的確確,是為了你而死的。
你的容貌,我還給你,然後,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愛我,我們兩個,就這樣結束,好不好?
第六章
不要回頭
「你轉過頭來,」六音懷疑地看著皇眷,「你干什麼用帕子蒙臉?」
用白帕蒙起半張臉的皇眷難得地拿著針線,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看見她這樣惡狠狠冷冰冰的女人也會做女紅已經很奇怪了,她居然還包起大半張臉,那才更加奇怪。
此時距離六音每日散步奔跑療傷已經有十天,他的傷勢雖然沒有完全痊愈,但是已經行走自如,只要再修養那麼一兩個月,他不僅傷勢會好,而且可能武功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傷。
但是皇眷除了帶著他漫山遍野地亂跑,幫助他發散傷勢之外,就整天待在房間里,不知道在做什麼,六音有時候故意闖進門去,就看見她拿著那些針線,非常笨地在做一些東西。至于她做的是什麼,由于實在不成形狀,六音看了好幾次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香袋不像香袋,錦囊不像錦囊,似乎是一個袋子,又好象是一個手套。
皇眷咬斷一個線頭,繼續做她的針線,淡淡地道︰「我高興。」
「你這高興還真高興得很稀奇。」六音會相信才有鬼,眼楮看著她手里做的東西,「在做什麼?!不會是做針線劃花了臉,暫時不能見人吧?」
皇眷淡淡地道︰「你怎麼說就是怎麼樣吧。」她居然難得地不和六音爭吵,耐心地一心一意做她的布袋。
「把帕子拿下來,難道我還會笑你?」六音更加奇怪,「你臉上有寶貝啊?」
皇眷不理他,慢慢地繡著她布袋上不知道什麼的圖案。
六音突然伸手去拆她蒙面的白帕,「神神秘秘的,好稀奇嗎?」
皇眷側頭,六音向前抓的手突然轉了半個圈子,擒拿皇眷向左側的頭,皇眷右手針起,刺向他虎口,六音突然右手一晃,已經把皇眷臉上那塊白帕搶在手里,對著她的臉左看右看,「原來擦了粉。」他不由得奇怪地道,「擦了粉就擦了粉,干什麼拿帕子包起來?」
皇眷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說了我高興,你管得著我擦了粉又包帕子?我高興,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你高興,連在帕子里面畫蝴蝶,我也管不著。」六音把白帕丟給皇眷,「喜歡就包起來吧,療傷真是無聊,你居然想得出這麼無聊的事情打發時間?做的是什麼?我已經看了好幾天了,還不知道是什麼。」
皇眷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這是送給你的,你猜,是什麼?」
「布袋?」六音興致盎然,「我也有不少姑娘送香囊給我,不過,都沒有你這個這麼大,是布袋嗎?」
皇眷看了手里的東西一眼,自言自語︰「太大了?」
六音干笑,「不會是荷包吧?我可是沒錢的,你送我荷包,也要順帶送我幾兩銀子,否則只有個外表,我帶著也沒用。」
「荷包?」皇眷想了想,「也是,我該給你做個荷包的,你總不能總是不帶錢在身上。」
六音失望,「啊?荷包還沒做?這個不是荷包?」他不抱希望地看著皇眷,「我看還是算了,你做這個東西已經做了十天了,我到現在還看不出是什麼呢,我怕你做荷包,被人當做布包,上酒館還被人誣賴我是賊。」
皇眷微微冷笑,「你還當真看不起我。」
六音聳聳肩,「事實就是這樣的——」他說了一半,皇眷繡完一針,一揚手,一不小心劃破了六音的臉頰,「哇」六音皺眉,一抹臉上,見血了。
皇眷「啊」地低呼了一聲,「你等著,我給你拿藥去。」
「不用了,針劃到一下,需要那麼夸張要拿什麼藥?」六音滿不在乎地在臉上擦了兩下,卻看見皇眷走進房間里去了。他一邊暗罵皇眷無聊,一邊好奇地拿起皇眷做了十天的東西起來看。
那不是一個布袋,也不是一個荷包,更不是一個香囊,那是一塊布,一塊繡了一半的布。
這是什麼?六音隱約覺得這個東西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總之,這不是姑娘經常繡來玩的花花草草,而是個奇怪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看了那塊布之後,六音本來很愉快的心情突然變差了,一股出奇的詭異和不樣感覺充斥了心,這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這時皇替已經拿了個瓶子過來了,見他拿著那布塊在看,不僅冷笑,「我的手藝差得很,六音公子,不做到最後,你看不出那是什麼東西的。」
「你這塊布,有點像新娘子的枕巾啊,這麼大的圖案,繡的什麼啊?」六音依然提在手上研究那到底是什麼。
皇眷不耐煩地板過他的臉,打開玉瓶的瓶塞,「別動,我給你治傷。」
那瓶子一開,六音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在香氣之中,充滿了血腥味,那東西涂在臉上,居然有一股毛骨驚然的感覺,「我只是劃傷了一點點,你有必要整張臉都涂嗎?喂,你這涂的是什麼啊?好難聞……這是什麼東西?」六音感覺到皇眷根本不在乎他的傷日在哪里,而是把瓶子里的東西全部倒在了他臉上,然後均勻地涂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