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靈是鬼,不是大夫,」容隱凝視著她,「不要去,我會好的,我已經死過一次,現在還可以坐在這里和你在一起,你不應該——就很滿足了嗎?」他溫柔地反捏住泵射的手,「我現在很開心,很滿足,那就夠了。」
「為什麼不讓我去?」姑射搖頭,「我希望你可以更好一點!」
「因為見降靈是很危險的事!」容隱微微變色,聲勢陡然冷厲起來,「不要去!降靈是怨鬼不是神仙,你明白嗎?他不是好人!他是怨鬼,怨靈!是有殺氣的!厲鬼一出,勢必見血!你知道嗎?」
「可是他可以救你!」姑射大聲叫道,「他救了你,並沒有傷害我們任何一個人啊!」
「那是因為聖香付出了代價!」容隱冷冷地道︰「因為降靈當聖香是朋友,你卻不是!」
「但是你難道不是降靈的朋友?」姑射冷冷地反問。
「降靈的朋友只有一個,是聖香,聖香為降靈做過許多事,我為降靈做過什麼?」容隱冷冷地道︰「姑射,不要一廂情願好不好?容隱——不需要乞憐!我能活了過來,我感激降靈。活了過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我並不需要為了活得更好去求他!他並不欠我,我也不欠他!」
泵射停了下來,心中無限憐惜,「我知道,你很傲氣。」她溫柔地凝視著容隱的眼楮,「對不起,我給你道歉。」
容隱微略收斂煞氣,微微一笑,「我沒有生氣。」
泵射嘴巴上道歉,但是心里卻沒有打消要去見降靈的打算。降靈是鬼,只有他才最清楚,為什麼容隱死而復生會這樣?雖然容隱警告她降靈很危險,但是姑射並不在乎,她這麼多年江湖闖蕩,如果怕危險,豈不是笑掉了大把人的牙齒?
她是姑射,她往往就是想做就做的。
夜里,在容隱睡著的時候,她悄悄地去祭神壇「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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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三十里
祭神壇
這里樹木眾多,枝高葉茂,夜里鬼影幢幢,月光根本不能穿過樹林,一片漆黑。
只有在祭神壇的最中心,因為那是個高高的石台,草木不生,所以才有月光照在那里。
泵射凝視著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照在祭神壇中心的月光特別明亮,像冰晶一樣。
這樣的地方,如果說有鬼,那還真不稀奇。姑射心里淡淡的自嘲,環目四顧,她低聲叫道,「降靈!降靈!你在嗎?」
等了一會兒,寂然無聲。
泵射無可奈何,只好輕聲念《迎神曲》,「蒼震有位,黃離蔽明。江充禍結,戾據災成。餃冤昔痛,贈典今榮。
享靈有秩,奉樂以迎。」
容隱緩緩的睜開眼楮,「姑射?」他經常突然睡去,過了很久都不會清醒,這一次,卻無緣無故突然醒了,坐起來,「姑射?」
無人回答。
他悚然一驚!她不會——不听勸告,跑去祭神壇找降靈了?
天啊!他還依稀記得,聖香第一次和降靈說話回來,那一身的血跡!降靈——是怨靈!他是會攻擊人的!泵射她毫不知情,她以為,降靈是好人嗎?
泵射!容隱咬牙,她真是——太過我行我素,完全不听勸告!他已經告訴她,去見降靈是很危險的!她居然還去!真是——不知死活!扶著牆走了幾步,他心里清楚,其實,無論有多麼危險,就算讓她看見了聖香當年的慘狀,她還是會去的!為了他,她根本就什麼也不在乎!
懊死的!他要去救人!容隱提一口氣,他的身體太過衰弱,但是武功尚在,一提真氣,他不管自己的身體受不受得了,穿門而去。
「蒼震有位,黃離蔽明。江充禍結,戾據災成。餃冤昔痛,贈典今榮。享靈有秩,奉樂以迎。」
泵射念到了第三遍,突然一股寒氣冒上來,不,不是寒氣,是鬼氣!她見過多少血肉模糊的大場面,沒有一次讓她感覺到寒毛直立,但這一次,她知道了什麼叫「恐懼」!如果不是為了容隱,她一定掉頭就跑,連從神壇下面出來的是什麼東西她都不想看!容隱當真說得太輕描淡寫了,見鬼——哪里是那麼好笑輕松的事情?
敝不得聖香會嚇昏,容隱會說降靈「很漂亮」是他膽子大,他居然敢看降靈的臉!
一個東西從神壇下面冒了出來,白白的。
泵射睜大眼楮,定定地看著他,她不是勇敢,她是怕自己不用力睜眼,就會閉上眼楮不敢看!
等那個白白的東西完全冒了出來,姑射驚奇地看著他,突然就像所有的恐懼都「砰」的一聲落了地,消失了,容隱說的一點也沒錯,降靈,是一個很漂亮的東西。
他是半透明的,不知道是他在發光,還是月亮在發光,總之,有一圈光暈環繞著他。他的容貌很漂亮,根本就沒有什麼「青面獠牙」還是「血流三尺」,眼和眉都很烏黑,很有靈氣。他只是透著很濃郁的鬼氣,身上的——大概是衣服?是一塊白色的麻布,沒有任何樣式,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穿在身上的,總之,把他裹得嚴嚴實實,還能在風里飄。
「降靈?」姑射驚異地說出了兩個字,突然眼前白光一閃,有個尖銳的東西咬在她的頸項上。
「啊——」
容隱「砰」的一聲推開了丞相府的大門,丞相府的人一見到容隱,尖叫——聲,「天啊!容大人的鬼魂!」嚇得落荒而逃!
「聖香——」容隱跌坐在地上,他力盡于此,「咳咳!聖香——姑射……」
聖香八成從床上被叫起來,衣冠不整地出來,還睡眼朦朧,「干什麼?半夜三更不睡覺,到我家里來踢館啊?」
「姑射……降靈……」容隱八輩子臉色沒有這麼難看過,聖香打賭,他死掉的時候臉色都沒這麼難看,「姑射去神壇找降靈……」
「什麼?」聖香快手快腳的穿衣服,大叫,「她跑到那里去千什麼?她要找死啊?」
「她是為了我,她做什麼都為了我。」容隱一試再試,就是站不起來,咬牙,「如果不是我走不到祭神壇,我絕不會來求你!她找降靈是為了我,她如果死了,我不是說假的,我會挖開祭神壇的石頭,把降靈的骨頭一把火燒成灰!我會追到陰曹地府去找他算賬!」
容隱從來沒有說過這麼激烈的話。聖香听呆了,這是冷冷淡淡喜怒不行于色的容隱?他現在就像吃了一千噸炸藥,什麼理智啊,冷靜啊,全沒了!
「你發什麼呆?」容隱用盡全力一拳打在聖香肚子上,「你還不去?」
哇——聖香不可置信地捂著肚子哎喲,容容居然打人?他居然打人?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旁邊還有兩只大象在飛。他穿好衣服,臉上的表情才轉變回來,嘻嘻一笑,「容容,為了大宋死,為了姑射打人!對你來說,是哪一個更困難一點?哈哈!」他扶起容隱,一邊悄悄地道︰「我看要你毆打同僚比要你死困難多了,嘻嘻!」
如果不是還要聖香幫忙救人,容隱相信,他不僅會毆打同僚,他說不定還會動手殺人!
泵射跌坐在祭神壇上,她一手捂著被降靈一口咬出來的傷口,「我已經給你鮮血了,你現在可以和我說話了吧?」
降靈半透明的身軀得到鮮血之後漸漸變得實在起來,他似乎很困惑,「你不害怕?」大多數人,在他還沒有現身之前就嚇破膽了,這個俏生生的白衣女子,居然被他吸了血還不害怕?還不逃走?
「剛才當然害怕,現在有什麼好怕的?」姑射反問,「你只不過咬我一口,吸一點血,難道你還會咬死我?」她剛才被降靈咬一口的時候,差點沒被他嚇死,到現在的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