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過想說,很感激他救了你,也救了我,」姑射看著容隱的眼楮,柔聲道,「他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容隱只是笑笑,「你的琴……我可以……幫你刻一個新的……」他低聲道,「梅嶺……有上好的梧桐木……我每次路過那里,都在想,哪一天我可以幫你做一個新琴——就像——當年一樣——」
泵射盈盈一笑,「你一直記掛著我,雖然臉上無情,但是心里從來忘記。」她低下頭,緩緩地把自己的香唇靠近了容隱的唇線……
當年,她的第一具瑤琴被強敵震碎,烏木琴,是容隱幫她新制的——多年以來的夢想,居然,可以重現——
蒼天,你真是太厚待我們了,我很感激!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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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煙裊裊。
泵射在煮茶,容隱恢復得很慢,他自己也很奇怪,他的武功並沒有失去,但是身體恢復得很慢,精神也很差,很容易不知不覺就沉睡過去。
泵射心里很擔憂,但是臉上她從來不顯得憂郁,對著容隱,她一直笑顏燦爛。
也許,人死之後復生,和受傷之後休養是不同的。她心里盤算,要去祭神壇見一見降靈,她不知道要怎麼見,但是,她要去,她要去問清楚,要如何做才能使容隱恢復之前的健康?如此下去,他會連為她新做一個新琴的能力都沒有,驕傲的容隱,他能接受嗎?
在她煮茶的時候,容隱已經伏在桌上睡著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伸手支起額頭,「我又睡著了?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
泵射盡量不顯現她的憂心,笑道︰「說到,什麼時候嘗嘗建安名茶青鳳髓。」
容隱笑了笑,「嗯,湖州的顧渚紫筍也不錯。」
泵射一邊扇火,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容容,你是怎麼認識降靈的?為什麼我都看不見他?」
容隱皺眉,「怎麼你也跟著聖香胡鬧?」
泵射這才發現,她居然跟著聖香叫「容容」,俏臉一紅,她忍不住好笑,「可是這名字實在很順口,呵呵!你會在乎嗎?」她衣袖一拂,把沸水倒進茶壺,「聖香實在很好玩呢!」
「對聖香——」容隱目中光華一閃,顯露出銳氣,「我一直有四個字的評價。」
「深不可測?」姑射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容隱面前,嫣然一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會認識降靈這種奇怪的東西,一定是聖香在一邊胡鬧。」
容隱點頭,「深不可測,四權五聖,誰都深不可測,如果看見聖香胡鬧而輕視了他,那就是愚蠢了。」
「燕王爺輕視了你,所以他就付出了代價。」姑射輕笑,「我真想好好認識你的朋友,如果都上江湖闖蕩,真不知道那些頑固僵硬的武林名宿們,會有多麼驚訝!」她淺呷了一口茶,「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降靈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容隱淡淡地道︰「事情其實很荒唐,聖香是趙丞相的兒子,但是你也知道,他從小就是那副樣子,仗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到處胡鬧。有一天,丞相實在氣不過,把他關在書房里,要他讀書。」他也忍不住微笑,「結果聖香書是看了,看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書,什麼佔卜算卦的,什麼稗官野史,正經書全不看!把丞相氣了個半死。第二天,聖香就帶著本古書,跑到祭神壇去念咒招魂。」
「念咒招魂?」站射真是佩服,這樣的事情他也做得出來?「他相信那些書上寫的是真的?」她也見過不少古書上有遺留的符號咒語,但是從來不當一回事,聖香居然信了?
「他說試試看,」容隱好笑,「他其實也不信的,你沒看見,降靈出來的時候,把聖香嚇得心病發作,差一點送了命。」
「聖香有宿疾?」姑射訝然,看不出他精力十足活蹦亂跳,居然身上帶病?
容隱點頭,「他先天不足,據說心肺之間,缺少了一些什麼。」
泵射驚訝過後,笑道,「那他還這麼胡鬧?」原來要見降靈是要念咒的?這個她可從來沒想過,「怪不得丞相雖然生氣,卻還是縱容他。」
「那時候聖香才十六歲,」容隱笑笑,「我還沒有做官,岐陽剛剛來到開封,聿修連《大宋刑統》都還不會背,我們還很年輕,聖香說要招鬼,我們全部都去了,其實包括聖香在內,我們誰也不信。」
「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是不是?」姑射溫柔地道︰「比你日後在朝廷中的生活要快樂得多。」
容隱淡淡一笑,「但是現在,除了聿修,我們都離開了,如果最後連聿修都離開,我們的日子,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簡單快樂。」
泵射心中憐惜,他為官的幾年費盡了他所有的心力。握住他的手,她一定要他過得像從前一樣快樂、一樣健康,「你們全都去看聖香招魂?然後呢?」
容隱無奈地道︰「然後聖香就拿著那本破書念咒,念了好幾次,降靈就突然從祭神壇下面冒了上來。」他回想著當年的情景,忍不住好笑,「聖香嚇得臉色蒼白,差一點沒昏了過去,岐陽跑過去急救,聿修那時候走神,他根本就不信聖香胡說,他也沒看前面,降靈一出來,就對著我。」
「你不害怕?」姑射好奇,「聖香說降靈很恐怖,」她學著聖香做吊死鬼狀,吐出舌頭,「他說是這樣的。」
容隱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心中無限憐愛,卻不知要如何表達,他真的愛煞了這個女子,無論他曾經多麼不想愛,多麼不情願,但現在,他很快樂,非常快樂。「聖香的話你也信?」他笑道,「他在嚇唬你,降靈怎麼可怕了?」他現在回憶起當年,心情非常愉快,而讓他有心可以去回想追憶的,是眼前的她。這些事,他只會說給她一個人听,他的快樂,也只會給她一個人分享。「降靈是很——」他考慮了一下用詞,「很漂亮的。」
泵射一怔,睜大眼楮,她沒听過,有人會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一個死了一千多年的鬼,而且這兩個字居然是從容隱嘴里說出來的?容隱是不會開玩笑的人!「很漂亮?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當然是男子,」容隱揚了揚眉,「聖香只是看見一團白白的東西飛了上來,直覺有鬼才會嚇昏,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降靈讓人一眼看就知道不是活人,但是他很漂亮,也不會令人害怕。」
「這樣就看見了?念一念咒,就看見降靈?他很好說話嗎?」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話。
容隱播了搖頭,「我只知道聖香那時候念的是迎神曲,很普通的符咒;至于降靈好不好說話,和他說了話會怎麼樣,你要去問聖香,我其實並不知道。」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對這些東西素來是不好奇的,對于降靈,我也就看過那麼一次,那一次聖香病發,我們要立刻送他回家休養,哪里有心情去和鬼魂說話?」
真是容隱的性格!泵射苦笑,看來,容隱真的是不清楚,但是至少她知道了符咒原來是迎神曲。「以後聖香經常去祭神壇?」
容隱沉吟,「以後?以後我很快就做了同知樞密院事,降靈的事我很少關心。」他看了姑射一眼,慢慢地問,「你是想去見降靈嗎?」
泵射心里一跳,她居然——在容隱眼里,猶如透明!「我——」她嘆了口氣,承認,「不錯,我想去見降靈,我想問他,為什麼你的身體到現在還不好?」她握住容隱的手,「已經三個月了,你是身負武功的人,不可能仍然是這樣,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睡著,我都好害怕你永遠都不會醒!我不能再看見你死,我會發瘋的!」她的手在顫抖,容隱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