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願意!」姑射打斷他的話,展顏一笑,帶著眼淚,「你不需要問我,我當然願意,我一直就是這麼等著——等著,你覺得你已經做完了你應該做的事,我等著你——到梨花溪——來娶我!」她笑顏燦爛,「無論那個時候,我是五十歲,還是六十歲,還是已經成了一百多歲的老妖怪,我都——一直等著你!」她凝視著容隱,「我一直等著你來娶我,等到我老,等到我死——如果我死了還等不到你,我會在臨死前——嫁給你的衣冠冢。如果有下輩子,我下輩子依然等你!」
容隱通過敞開的窗戶把她摟在懷中,低頭吻她。
他吻的這樣灼熱,這樣纏綿,還帶著他心與魂的顫抖,姑射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書雪本就坐在旁邊哭,現在看著看著,他又繼續哭,哭的整個眼楮都腫了。
少爺和姑娘——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吻完了,姑射輕輕地從容隱懷里掙了出來,淒然一笑,「我要走了。」
「我今天——不趕你走。」容隱極力不想露出激動的神情,但是他做不到。
「不要留我,我要走了,我在梨花溪等你——等你有一天,帶著花轎來娶我……」姑射把一塊絲緞輕輕地系在容隱手指上,「如果——我要是老的讓你認不出我,我也認不出你,你就用這個告訴我你是誰。」
那塊——被江南羽刺了一劍的絲帕,染過他的血和她的眼淚。
「我走了。」姑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輕輕一斜身,飄然離去。
「少爺——」連書雪都為容隱心痛,但是容隱只是站在窗前,抬頭凝視著月亮,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第6章
夜吟應覺月光寒
靈犀玉佩找回來了,太宗轉怒為喜,對容隱贊賞有加。
燕王爺趙德昭卻覺得很奇怪,這靈犀玉佩,怎麼可以說丟就丟,說找到就找到?上玄居然為了不做帝位而逃之天天,燕王爺只有更加惱怒,他要趙炅死!這個皇帝,本就應該是他趙德昭坐的!兒子不願坐,他這做老子的卻不能罷手!
听說最近皇上最有力的幫手、樞密院的容隱似乎有些不太對頭,上玄既然走了,燕王府少一助力,不如——乘主動還在手里,這就發動了吧!萬一讓趙炅尋到了借口,先下手為強,那就非常不妙了。
「少爺,曹琳曹將軍要和你商討大遼那個聖宗皇帝的事情,他說兩個時辰之後會來。嗯,前幾日魏國公說喜歡上次你送給他的茶葉,少爺,我們是不是把納溪梅嶺送幾斤去魏國公府?內務府來人啦,想問少爺宮里要蓋新的閣子,總管想請教你要怎麼計算才最省銀子?過幾天要考科舉,主管的王大人整天害怕皇上御筆的考題遺失,說要放在咱們這里才安全……」每天一太早,容隱上完早朝,就要听書雪一件一件說他到底有多少事情要做。
說著說著,書雪卻停了下來。
「沒有了?」容隱微略揚了揚眉。
「還有,」書雪黯然看著容隱的白發,他每天都盡量把容隱的白發編進發帶里,可是白發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了,「我不想說了,少爺,你會累死的。」他搖頭,「其實這好多都不是少爺你分內的事,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容隱看著他,「事情總要有人做的。」
書雪知道人在官場,很多事身不由己,很多人不能得罪,苦笑,他繼續說,「還有——過兩個月要募兵了,這件事情少爺是主管,千萬別忘了。」
每天都這樣,每天都這樣重復,不同的是每天的事都不同,容隱就像一塊好碳,每個人都要引火讓他燒,卻不知道,這樣燒,固然會讓他燒到最旺,但是,卻也讓他燒得最短暫。
誰不知道容隱的大名?
誰不知道容隱的才華?
盛名之下,容隱的辛苦,卻又有誰可以知道?
書雪經常想起一句話︰「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少爺啊少爺,破鏡重圓,難道,你竟要不守約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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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碧,江上何人吹五笛?扁舟遠送瀟湘客,蘆花千里霜月白,傷行色,來朝又是關山隔。」
梨花溪空山寂寂,姑射承諾了在梨花溪等他,她就決定不再離開,漂泊江湖的日子結束了。她會在這里,日復一日地等他,一直等到他來,或者,一直等到她死。
一個人的日子寂寞無聊,她養了一群鴿子,鴿子會帶來容隱的消息,雖然他們不會相見,但是偶爾她還是可以得到他的消息。此外,她就彈彈琴,看看書,她的琴藝已經練到一撥弦讓河里哪一只鯉魚躍起來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地步,但是容隱卻始終沒有來。
「遠書歸夢兩悠悠,只有空床敵素秋。階下青苔與紅樹——」她坐在門前,拔著一支野草,在地上畫圈。
「雨中寥落月中愁。」有人接了一句,語氣卻是笑嘻嘻的。
泵射微微一震,有些驚訝,她居然沒有听到來人接近的聲音!此人的輕功,豈非天下無雙?是誰?
抬起頭,眼前是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一張精致漂亮的笑臉,眯起眼楮分外的討人喜歡,他伸手在姑射的目光前晃了兩下,「我在這里。」
「聖香!」姑射訝然,她和聖香並非相識,只不過聞名,但是她一眼看得出,這笑嘻嘻的公子哥除了聖香,江湖上沒有人穿這樣的衣服,拿這麼招搖的金邊折扇!
聖香笑眯眯地點頭,「好眼光。」
泵射盈盈一笑,「不知道聖香公子遠道而來,有何貴干?」
聖香圍著她轉了一圈,「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揮了幾下,「啊,沒事,我窮極無聊,想試試看做鴿子是什麼滋味。」
「做鴿子?」姑射秀眉微蹙,她反應極快,「我放回容府的鴿子——」
「死了。」聖香從袖子里模出一個綁在鴿子腿上的腿環,但是里面沒有信件,他聳聳肩,「我撿到死鴿子的時候那張紙已經爛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容容和你說了些什麼。」
「容容?」姑射詫異。
聖香笑眯眯,「是啊,好不好听?」他管容隱叫「容容」,岐陽也這麼叫,但是這些在容隱眼中純屬無聊的事情,卻是不會對姑射說的。
泵射的驚訝一閃而逝,隨即笑了,「的確不錯。」她自來豁達,想到卓絕冷傲的容隱被人叫這樣嬌俏的名字,忍不住好笑,頓了一頓,才說,「你為了一只鴿子遠來,想必鴿子死的蹊蹺?」
聖香折扇一合,「啪」的一聲敲在姑射肩上,贊道,「聰明!容容好眼力,你比則寧那家伙的老婆聰明多了!半子被人用這個東西打死了,我說,容容最近要倒霉了,你救不救他?」他手掌一攤,在手心里的是一個箭尖,上頭清清楚楚地烙著一個「燕」字。
「這是燕王府的長箭,上面還淬了毒,居然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一只從容府飛出來的鴿子。」聖香搖搖頭,把那箭頭丟在地上,隨便拍拍手,「容容最近很可能要倒大霉了,他是燕王爺的眼中釘,如果燕王爺想要對皇上不利,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容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眨了眨眼楮,又眨了眨眼楮,很聰明可愛的樣子。
泵射在考慮聖香的話,沉吟,「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我去救他?」
「沒有,」聖香意味深長地笑,把折扇在手里敲了敲,「我只是說,他最近要倒霉了。」
「他——不會要我救!」姑射淡淡一笑,「他是那麼孤高那麼驕傲的人,我相信燕王爺要他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