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听!」無射想也未想,月兌口就道。
宛容玉帛錯愕了一下,「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他看著她的眼楮,很誠懇地說下去︰「不是自由與尊重,也不是你想要的我給不起,我們之間,」他苦笑,「相互傷害又相互糾纏,所有一切一切的問題,其實只是一句話——相愛卻不能相互信任,相互懷疑對方的真心,懷疑對方所能付出的,所以才會痛苦。」他握住無射的雙肩,凝視著她的眼,「如果我要你,就一定要相信你,無射,從現在開始,我相信你。請你——不要逃好不好?請你也嘗試相信我,信任不一定帶來傷害,不要再保護你自己,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不會帶給你傷害,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自衛的。」
無射嘗試著要後退,但被他牢牢抓在手中,躲不過那眼楮!
她——竟然被看穿了?竟然這樣輕易被他看穿了?怎麼可能?她是玲瓏剔透千變萬化的鐘無射啊!她聰明她世故,但竟然——竟然被這一個書呆子這樣看穿了?
她有自衛的沖動,如果眼神能殺人,宛容玉帛已千創百孔!
但眼神不能!她惡狠狠瞪著那一雙笑起來很漂亮的眼楮,第一次意識到,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可能會輸!
宛容玉帛看見她惡狠狠的眼神,笑得越發漂亮,「鐘無射,你還是一只刺蝟,在這里三年一點也沒有改變了你。」他終于開始抓住了無射的心,她外表或許搖曳多變,但一旦拆穿了那外殼,里面的她還是一個有想法要自由,犀利非常的女人。她從不依賴男人而活,她的世界里也並不只有愛情,這樣的一個女人,一旦讓他抓住了,他又怎肯放手呢?
無射瞪著宛容玉帛,「宛容玉帛!你這只笑面虎,你不是要回家麼?還不快滾?在這里拉拉扯扯成什麼樣子?快滾快滾!滾得越快越好!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她嘴里說得惡形惡狀,眼角眉梢喜氣微露。她是寧願他連名帶姓地叫她「鐘無射」,而不願他深情款款地喚她「無射」,他會這樣叫,是不是——真的已經開始了解她,而不再當她是個大喝一聲便會驚倒的柔弱女子?他是不是真的已把她當作了一個可以平等相處,互笑互罵的女人,而不再低聲下氣當她是「恩人」?
也許——也許是不是可以相信他一次?也許真的愛起來,其實不會那麼糟?
她的臉熱了,用手捂著她的面頰,卻掩不住漸漸抿起要笑的唇,她忍不住三跳兩跳,跑到屋後河邊去照自己的臉。
水中人暈紅雙頰,一雙眼楮靈動之極,滿面俱是喜氣。
傻瓜傻瓜!她在心里暗罵自己,但仍然忍不住回頭向宛容玉帛,「我今天穿得很丑是不是?」
宛容玉帛咬著唇,忍住笑,「的確很丑,你從哪里弄來這一種五花衣衫?」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高興起來會這樣跳的,無射好可愛。
「我沒有弄來,」無射急急辯解,「這一塊袖角剪給了豆豆補膝蓋上褲子的洞,這一塊下擺剪給南蘭做紅頭繩,還有這里剪給黃毛做蝴蝶結……」她發現宛容玉帛在笑,「你——」她一把河水揚了過去,「你耍我!」
宛容玉帛一身衣衫被她這一潑,再優雅的風度也沒了,他自地上抓起一把河沙回敬了過去,「鐘無射,你這野蠻人,我本要今天回去的,你弄得我這一身,怎麼出去見人?」他邊叫邊笑,根本沒有一點懊惱的樣子。
無射再一把水潑了過去,「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走!就喜歡欺負人!」
「欺負你?」宛容玉帛劈空掌力一吸一揮,河水倏然起浪,打了無射一頭一身,「你不欺負人便不錯了,誰敢欺負你?」
無射從頭濕到腳,索性一腳踩入河中,「現在是誰的災情比較慘?大少爺,你講話也要有點譜啊!」她笑著,眼楮烏溜溜地轉,打著不好的主意。
宛容玉帛一看便知她心里有鬼,「鐘無射,你可不能太過分,這幾年是誰把誰騙得團團轉?」
無射突然往下一蹲,抄起一團濕泥沙往宛容玉帛白衫上砸去,「我不管!你弄得我一身,趕快賠給我!」她邊砸邊笑,那笑聲揚得很高,卻不再像落下三兩朵小黃花,只會讓人听了跟著笑出來。
「啪」的一聲,那泥巴正中目標,宛容玉帛躲過了「飛泥撲面」,躲不過「飛泥撲肩」,一件白衫就此徹底完蛋。他素來重視儀容,喜愛整潔,此刻心下有些著惱,又不甘心這場泥水仗就此輸了,「鐘無射,你小心了!」他雙袖一招地上冬末的枯葉,枯葉細屑被他內力吸起,紛紛騰空,在空中翻轉,煞是詭異。
無射見狀便知他下一個內力一吐,這殘枝敗葉便會向自己飛過來,不禁大叫一聲,轉身就逃。
她這一逃,宛容玉帛還真拿她沒辦法,他一口內力不能持久,吸起這枯枝敗葉也只有片刻間事,她一逃,他不免遲疑了一下,內力一松,那枯葉便紛紛墜地了。
無射武功不高,也就那麼三腳貓架式,逃出去一丈,轉過身來,見他一臉沮喪,不免心軟,「喂!你——」她還沒說完,就看見宛容玉帛抬頭向她笑得眉眼彎彎,她便知道要糟,果然他雙袖一動,那一地的枯枝敗葉還是撲了她一頭一身。
「我好端端一個美人,被你弄成了稻草人。」無射看著自己的樣子,嘆氣。
宛容玉帛走過去,輕輕為她撥去她一頭一身的亂草,「你也算美人?」他咬著唇笑,「我來之前,見到了七公子的夫人,人家那才是真正傾國之姿,你?」他搖頭,做遺撼狀。
無射並沒有生氣,反而怔了一怔,「是——秦姑娘麼?」她低聲問。
宛容玉帛有些驚訝,「你認識秦夫人?」他怎麼一點也看不出她們之間有什麼共同之處。
無射默然,良久突然冷笑,「我不可以認識秦夫人麼?我若說我非但認識秦夫人,還認識七公子,你豈不是要吃驚得去跳河?我不配麼?不配認識這樣威名顯赫的人物?」她嘴里在冷笑,身子卻在發顫,整個身子都是涼的。
「無射!」宛容玉帛有些心驚地抱緊她發涼的身體,「不要這樣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也遲疑了一下,終于把一句壓在心里多年的話說出了口,「我覺得你配不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自己配不配?無射,你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無射任他抱,眼淚在眼眶里轉,她沒說什麼,卻緩緩把身體偎人宛容玉帛懷里。
這是一個要求保護的小動作!宛容玉帛攬著她,仍是不緊不慢地幫她撥去身上的雜草,她從未要過人保護,這一個動作便表示了她信任他!至少,她嘗試著信任他。
「我認識秦姑娘,也認識七公子。」無射終于慢慢開始說,「因為——因為我們是同一個戲班子的戲子。今日威名赫赫的七公子夫妻,當年也只是學戲的孩子。但當然,他們和我不同,你也見過了,他們——他們是如此美,我怎麼能和他們比?他們是班子里的台柱,我算什麼?」她這樣木然地說,不知經歷多少傷害,才養就了這樣的木然。
「怪不得你扮什麼像什麼。」宛容玉帛輕笑,想岔開她的淒然。
「我雖然不算什麼,」無射沒有理他,徑自往下說︰「但我當時真的好羨慕他們,他們太美,美得我連妒忌都不能夠。我想接近他們,那時候,在我心中,他們就是最厲害的神仙,尤其是秦倦,」她笑了笑,仍是意猶未盡的慵懶嬌媚,「你不能否認他對小女孩兒很有吸引力.我那時候好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