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衣與常寶紋擔憂地看著他。
他望著璇璣圖的眼神像是做夢,又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大哥!」段青衣和常寶紋同聲喚著。兩人同時開口,同時閉口,說完之後,兩個人互望一眼,都是臉上一紅。
顏非正自東張四望,聞言,古怪地沖著他們笑了一下。這一笑,讓本來臉色就不大自然的兩人徹底暈紅了臉。
但宛容玉帛卻沒有听見,他把目光自錦圖上移開,冰冷生硬地道,「蘇蕙,出來!」
其余三人聞聲抬頭,一些隨宛容玉帛來攻打璇璣教的他派高手也隨之一凜。
當那張大錦圖動了一下,被揭開,一個彩衣人鑽了出來,目光炯炯,神色自若。
宛容玉帛目不轉楮地看著他。這個男人,無射的男人,是害死無射的凶手,他這三年過著面目全非的生活,便是為了這一刻!為了讓這個男人——付出代價!
蘇蕙自是認得宛容玉帛的,看著宛容玉帛冷厲的氣度,他微微有些詫異,三年不見,當年那個笑顏如花的溫柔男子竟變成了這個樣子,「宛容玉帛,別來無恙?」
宛容玉帛微微一怔,「我不認識你。」他冷冷地道。
蘇蕙並不知道宛容玉帛失憶,听他這樣說,只當他是恨絕了當年為自己幾乎謀害致死,冷冷一笑,「當年的恩怨,你若不想提,我也不願說,畢竟我的女人為了你弄到那樣的下場,我說來也不光彩。你毀了璇璣教我不怨你,嘿嘿,為了那個狐媚子做到這個地步,我還有些佩服。今日英雄豪杰來到我璇璣堂,是我的榮耀。我遣散教徒,只為和你堂堂正正地作一個了結。」
宛容玉帛漠然,「你要如何了結?」
蘇蕙目中閃著詭異的光,「在今日各路英雄面前,你我堂堂正正地動一次手,今日你若殺不了我,以後便永不能殺我!」
他說得義正辭嚴,光明磊落,宛容玉帛自是不能不答應,他日不轉楮地看了蘇蕙很久,才緩緩地道,「好。」
蘇蕙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似乎自己的算盤都被他看穿了,好不容易听他應了一聲。「啪」的一聲,蘇蕙倒縱三尺,擺出了應戰的架式。
宛容玉帛緩緩放下了手,長袖隨之垂下,姿態很是文雅,他向前走了一步。常寶紋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宛容玉帛沒有看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常寶紋不願放手,只是急急地道,「這不公平,大哥這幾個月來奔波勞碌……」她不放心,宛容玉帛武功不弱,但蘇蕙亦是高手中的高手,她怕宛容玉帛打他不過。
「放手!」段青衣低叱,「大哥既已點頭,證明他有把握,各路英雄面前,你這樣扯著他的袖子成何體統?」
一向不听人勸告的常寶紋眼圈一紅,竟然依言放手,只是無限委屈。
宛容玉帛赤手空拳,緩步走到蘇蕙面前。
蘇蕙仍然依稀記著他當年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如今一身如霜如雪的冰寒,真讓他看不習慣,「今日我若殺了你,你當如何?」他一拳擊出,大喝一聲。
「死而無怨!」宛容玉帛微微側身,讓開這一拳,冷冷地道蘇蕙目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唰」的一記掃堂腿,用傳音入密道,「那個女人,真的值得你為她如此?」
宛容玉帛眉頭微蹙,側足一擋,「啪」的一聲格開了他這一腿,順勢一個轉身,飛起一腳徑踢蘇蕙的右頸,同時用傳音人密道︰「不關你的事。」
蘇蕙倏地倒躍,五指擒拿,抓宛容玉帛右足足踝,「她為你而死,你為她如此,若是她沒死呢?」
宛容玉帛左足又起,踢蘇蕙伸手來抓他右足的手腕,「你說什麼都可以,但你今天非死不可!你不如我,動手三招,你應該很清楚。」
蘇蕙被迫放手,改抓宛容玉帛左腰,「你不信她未死?鐘無射那小狐狸精何等刁滑,你以為她這麼容易被人燒死?」
宛容玉帛身在半空,聞言心神一震,幾乎被蘇蕙一抓抓中,一個急轉後躍,這個後躍跌得既險又準,衣袂俱飄,甚是好看,也有個很好听的名字,叫「只恐舞衣寒易落」。宛容家習武自成一派,每一招一式都有個極風雅的名字。
「好!」常寶紋忍不住道,看宛容玉帛這一躍躍得如此漂亮,她實在有些羨慕,小時若肯苦練輕功,說不定她也躍得出這樣好看的一招出來。
她剛剛叫好,顏非便搖頭截斷︰「不好,一點也不好!」
常寶紋愕然。
段青衣低聲解釋︰「大哥完全沒有必要在此時放松情緒的,這一抓之險,他根本沒有必要遇。你看見蘇蕙的口形麼?他在和大哥說話,只是他用的傳音入密,用內力把聲音傳到大哥耳邊,我們卻听不到。」
「他在說什麼?」常寶紋問。
段青衣臉色嚴肅,「我不知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一點。大哥剛才不該遇險而遇險,一定是蘇蕙向他說了什麼!」
「萬一大哥因此敗落——」顏非從未用這樣嚴肅的聲音說話,「你知道,天下英雄面前,璇璣教教主擊敗宛容玉帛,因為是言明了單獨斗——所以一旦敗落,非但我們殺不了蘇蕙,滅不了璇璣教,連我們這一次行動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像個笑話!」
「我希望,也相信大哥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其中的輕重緩急。」段青衣看得緊張,「只恨不知道他向大哥說了什麼,我們完全幫不上忙。」
「我一向對大哥很有信心,」顏非亦是目不轉楮看著兩個人的戰局,此刻已打到了六十七招,「但這一次——不同!」宛容玉帛被蘇蕙一句未死逼得心神不定,而蘇蕙又不停地在他耳邊說,「……如果那狐蝞子未死,你還會有這個決心一定要殺我?她也許現在落得下場淒慘,正等著你去救命……」
微一疏神,蘇蕙「刷」的一把抓下了宛容玉帛一片衣袖,毫厘之差,便是破肌見血!
一片驚呼聲起。
段青衣與顏非都變了顏色。
「該死!該死!」顏非喃喃自語。
突地宛容玉帛跳出圈子,「蘇蕙,你這是逼我殺你!」他看著碎裂的衣袖,目中有火在跳,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廢墟之上,無射那碎裂染血的紅衣!
蘇蕙此刻信心大增,嘿嘿冷笑,「說得好像你本不想殺我,宛容玉帛,你殺得了我麼?」
宛容玉帛不答,臉色煞白,一字一字地道,「無論她死,還是未死,你今天是非死不可!我要你給她陪葬!」
蘇蕙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人影一閃即分,「砰」的一聲大響兩個人交了一招,誰也沒看到那一招是如何交換的,便看見蘇蕙口吐鮮血,被擊得倒飛出去,跌落在地,瞪著一雙不可置信的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宛容玉帛!
宛容玉帛踉蹌退出三步,左肩鮮血淋灕,嘴角也帶著血絲,顯然剛才險招相搏,宛容玉帛險勝一籌,卻也一樣身受重傷!
他冷冷地看著蘇蕙,一眼也未看自己的肩傷,—步一步,緩緩向蘇蕙逼近。
蘇蕙以驚駭的目光看著他,以手撐地,慢慢後移。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沒有激得宛容玉帛心神大亂,反而激起他悲忿之氣,一招之失,便是生死相隔!
宛容玉帛已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俯身,他身上的鮮血滴落到蘇蕙身上,看起來分外令人驚駭。
宛容玉帛的手緩緩移向蘇慧的頭頂,準備拍得他一個腦漿進裂!
「等一下!你不能殺我!」蘇蕙緊緊抓住胸口,「我告訴你,她真的未死!你要知道她的消息,今天便不能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