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眉微微震動了一下,他無言地把她拉入懷中,他的聲音暗啞︰「我知道。」
慕容執苦笑︰「原來你是知道的?」
柳折眉抱著她,他的氣息就在她的耳邊,撩動了她的發絲︰「我知道,我知道被人冷落的滋味,尤其是被自己所愛的人遺棄,那樣的滋味,比冰還冷。我不知道你竟然這樣過了三年,你不在——我只過了幾天,就受不了了,我一定要見你,否則我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他頓了一頓,「我從來沒有為別人笑過愛過,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你卻那樣對我,三年。」慕容執低低地道。
柳折眉不答,只是默默嗅著她的發香︰「自鏡中三年,無情不苦,若是有情如何?坐看流水落花,蕭蕭日暮。」他輕輕地吟道。
慕容執微微一怔︰「你——你知道?」她的詞,他竟會記得,他竟然是知道的。
「我知道。」柳折眉微微苦笑,他為什麼不知道?他的妻啊!「我知道你不好過,但是我始終以為,那樣對你會好一些——」
「折眉,不要因為會傷害我所以不敢愛我,」慕容執依偎著柳折眉,「我當然害怕你死去,但是,假如你未曾愛過我就死去,不但你不甘心,我也是不甘心的。明明相愛而不敢相愛,我們是夫妻啊,如果你就那樣死去,才是對我最大的傷害,我會恨你的。」她很堅決地搖頭,「我——並不怕死,假如你死,我會和你一起去,我怕的是在死之前,我們——依舊還未曾愛過——」
「執——」柳折眉喑啞地喚了一聲,苦苦地吻上她的唇,她的唇分外柔軟,含著她未說完的情意。
慕容執吃了一驚,她雖然嫁給柳折眉三年,可是柳折眉從未對她做過逾矩的事情,他吻了她,她就像青澀的小泵娘一般,轟一下暈紅了整張臉。他吻得很小心、很纏綿,但是,她依舊隱隱覺得不安,像是有什麼事情不對,在這樣溫柔的吻中,為何,竟有著一種淒絕的意味!
是血——
血的味道!「折眉——」慕容執暈紅的臉色一下子轉為蒼白,「你一定會死嗎?」
柳折眉緩緩放開她,輕輕地用手指畫著她的眉,像是無限憐惜、無限珍愛︰「我不願死——我不願死的——為了你——」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有誰能夠救我,但是,我們去千凰樓。」
「找七公子?」慕容執眼中光彩一閃,「他——可以救你麼?」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可以不死,他就一定會有辦法。」柳折眉黯然道,「我——我實在對不起他,他以誠心待我,我卻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他——不過,我相信他,他才智絕俗,世上無人能及,他若沒有辦法,那是我命該如此,你——你——」他微微一顫,又是一口血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全了。
「我們立刻去千凰樓。」慕容執心中又驚又怕,但不得不故作鎮定,「你不要再說話,我立刻要人準備馬車,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記著,無論——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死也不會。」她讓他輕輕躺下,輕輕吻了他的面頰,發覺他全身冰冷,又輕輕為他加了一層錦被。
她永遠都是這麼細膩體貼,無論他做錯了什麼,她待他都是這麼的好、這麼的溫柔——柳折眉漸漸地安心了,閉上眼楮,放松了已緊繃了數日的情緒。
看見他安心睡去,她才輕輕走出門去,是禍是福,全系在空中;搖搖蕩蕩,全沒有個底。不願死啊,而生的希望,又在哪里?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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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凰樓。
她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男子可以清雋雅致到如此境地的,像風一吹就會生生化去的雪,他是秦倦。如果慕容執不是這麼失魂落魄,也許她也是會驚嘆的,但是此刻就算是眼前這個男子再絕美十倍,慕容執也不會在乎︰「救他,求你。」她乘著最好的馬車,以最短的時間來到這里,雖然一路之上有人照顧,但是心力交煎,她已是強弩之末。她不讓任何人踫柳折眉,抱起清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柳折眉沖進千凰樓秦倦所居的五風閣,只說出了四個字,多日來的不眠不休、彷徨無助,此刻心願一了,她竟立時倒了下去。
她甚至沒有听見秦倦答應了沒有,但是,她是相信他的。
「咯」一聲,秦倦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了桌上,聲音低柔得近乎幽冷︰「去請肖樓主。」
任何人都知道,當秦倦以這種語氣說話時,事情一定非常嚴重!
數日之後。
柳折眉的床前。
「醒了?」慕容執柔聲問。
柳折眉睜開眼楮,立刻摟住了慕容執的腰,他沒有說話,只是不願她離開。
「我不會走的。」慕容執輕輕地、溫柔地嘆息,輕輕掠開他額前的一縷發絲。
「睡去之前,我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柳折眉感覺著她的體溫與柔軟,感覺著她溫暖的呼吸,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才平定下來,「我不知道我竟然——竟然這麼依賴你——好像沒有了你,活著就沒有意義,任何事都沒有意義。沒有你,我——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我自小修煉禪宗,從來沒有人讓我牽掛過,也從來沒有在乎過誰,可是你——你不同。我真的慶幸我娶了你,否則,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縱使再活八十年,那也是毫無意義的。執——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慕容執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輕一嘆︰「別說這些,我們是夫妻啊,你在乎我,我在乎你,都是理所當然的。」她眉目依舊是淡淡的,但卻帶著淡淡的情、淡淡的溫柔。
「如果我不是你的夫,你還會對我這麼好麼?是不是因為我娶了你,我們是夫妻,你才——」柳折眉知道自己是胡思亂想,但一旦深深在乎了,就不由得不讓人變得傻氣起來。
「再說我真的生氣了。」慕容執沉了臉,但掩不住眼里好氣又好笑的神色,「你當你的妻是什麼?如果——如果不是——不是那天——」她臉上微微一紅,沒說下去,只道,「如果我不願意,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那天——柳折眉記得的。
那一天,空中飄落著槐花,零零碎碎,清清白白的,那天,他就在她的窗前,她的窗前有一棵老槐樹,槐樹之旁是一株扶桑。她倚著窗戶,斂著眉,淡淡地看著遠方。
遠方的雲很高。
天空很遠。
她的衣袖上沾著三兩朵槐花,她也就清清白白得像那顏色均勻的槐花,干淨,然而素雅。
她並不美麗,但他卻感覺在一剎那間有什麼東西擊中了他的心房,令他那未曾波動的心整個蕩漾了起來,那——是——一種契合的沖動,讓他知道,這一生就要定了這個女子,沒有因由,只因為一見的心動。
他向她走來,他生得很清雅,但她只看見了在他的衣袖拂過扶桑花的那一剎——花落——輕輕濺起了一股香——他低頭一看,眉目之間有一分歉然的神色。然後他對她微微一笑。
就是那一笑,她微微紅了臉,一個拂落了花的男子啊——也許,那一剎他眼中有著什麼震動了她的心,從此——再也——放不下這個男人——無論艱苦,困惑,疑慮,悲傷,都——無怨無悔——
愛若說得出因由,那就不會如此讓人心醉纏綿,若知道為什麼會愛上那個人,那麼,哪里來的這許多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