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那一日看見你站在窗前等待,等得那麼認真,讓我希望,你可以那樣等我——等一輩子;但現在,我更希望可以這樣愛你——愛一輩子。」柳折眉低低地道。
「那一日?是爺爺逼你娶我的那一日?」慕容執淺笑,「我是這樣的麼?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爺爺沒有逼我,是我喜歡你,我願意的。」柳折眉輕輕地道。
「我記得,那一天,你走過來和我說話,你的衣裳拂過我窗前的那一株扶桑花,有一朵落了下來——」慕容執也輕輕地道。
「然後你就把它藏在你陪嫁的那個描金箱子里?」柳折眉輕笑。
「你又知道了?」慕容執柔軟地嘆息,她的夫啊——
柳折眉輕笑,把慕容執輕輕攬人懷里,無限溫柔地吻著她的耳際,她的面頰,她的唇——
本以為永不波動的心,卻成就了他這一輩子的溫柔——
「他呢?」慕容執問。
「誰?」柳折眉不解。
慕容執微微紅了臉︰「忘界。」她低低地道。
「他死了。」柳折眉眉宇間泛起淡淡惆悵,「為了救我。」
慕容執一驚︰「他死了?可是他不是神麼?怎麼會死了?」她本來還奇怪著,忘界竟然會放任柳折眉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神——犯了戒律,是永不超生的。他愛我的前世,所以他等待了一世又一世,期待著與那個人重逢,但是,他遇到我之後,便明白,死去的人已經死去,永遠不會回來,他愛的人,不是我;他等的人,也不是我,所以——他除了死,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追隨他的愛?不必為他們悲哀,因為雖然人與神都不在了,他們的愛,依舊是幸福的。」
慕容執不自覺依偎著柳折眉而坐,心去得很遠,那——延續了數百年的愛戀——無論對方在與不在,無論有沒有人再度訴說,無論風塵化去了多少的白骨,無論那池塘里的睡蓮開過了幾度,無論轉換了多少個人世,走過了多少朝代,都——承諾著——永不忘記——
那樣的愛,也是幸福的;但她卻不要那樣的悲哀︰「折眉,如果我死了,你會忘記我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要比你先死。」柳折眉笑了笑。
「好,那我們一起死,就不用想那麼多了。」慕容執笑笑,「來世怎麼樣,來世再說。」
「執,不要再說死了好不好?」柳折眉輕輕地道,「因為,我現在一點也不想死。」
慕容執笑了︰「我給你盛一碗粥來好不好?肖樓主說你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
柳折眉疑惑地抬起頭︰「我們在千凰樓?」
「你已經睡了六日了,爺爺和海叔陪我們到千凰樓求醫,否則,你不會好得這麼快。」慕容執笑道,「肖樓主先用金針壓住了你的真氣,他救了我又救了你,爺爺對他客氣得不得了,結果他還是冷冰冰的不大理人。」
柳折眉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你說什麼?」慕容執疑惑地問。
「我說,你是我救的,不是肖樓主救的。」柳折眉的語氣很是懊惱。
慕容執錯愕了一下,笑彎了腰︰「是是是,我冤枉了你,你好大功德。」她笑得好開心,柳折眉竟然對這種事情也要計較。
她——嫁給他三年,從來沒有笑得這麼開心過,柳折眉看著她,漸漸也泛起一絲笑意,如果她可以常常這麼開心,他不介意偶爾做做傻瓜。他——真傻,其實——本來一切都可以是很好的。
望出去,天色很好,雲很淡。
與子偕老
慕容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明艷得像要眩花人眼的女子,那一雙眼楮轉出來的半嗔半怒的嬌媚神韻,連自己看了都會心動︰「你是——?」
「我是秦夫人。」進來的紅衣女子笑笑,就像滿天飄零著的薔薇花瓣般淒美與尊貴,艷光四射。
慕容執「啊」了一聲︰「秦夫人。」她卻不知道秦箏到這里來做什麼,「你——」她本要說「你是來看折眉的麼?」但人家是嫁了人的女子,豈有去探望別人夫君的道理?但若不是,又不知秦箏是來做什麼的?呆了一呆,慕容執生平第一次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但秦箏顯然並不介意,她左看看,右瞧瞧︰「咦——柳折眉人呢?」
慕容執又是一呆︰「他在房里休息,夫人是來看望他的?」
「啊?」秦箏漫不經心地道,「不是。」
慕容執皺眉︰「那麼夫人——請坐,我給夫人沏茶去。」
「不用,」秦箏一把拉住慕容執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她,嘴角帶笑,又嬌又媚,「坐下吧,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慕容執吃了一驚,她可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七公子夫人,而且,她自認自己素來平凡,並沒有什麼值得這位尊貴夫人好奇的。
「是啊,」秦箏正色道,「我是來給你送禮。」
「來——送——禮?」慕容執看得出秦箏正在逗她,一陣驚異過後,不禁微微一笑,「只怕慕容執沒有缺了什麼好讓夫人送的。」她可不是沒見過大人物的小家子氣女子,秦箏雖然盛名,也不過是嫁了七公子,也沒什麼可以讓她自慚形穢的。
「我來送兩份禮,一份是我家公子的,一份是我的。」秦箏嘆了口氣,「他身子不好不能來,所以我就代勞了,你心里別嘀咕,這份禮,對你們來說,應該很重要。」
慕容執自是信得過她的,只是凝目看著她。
「這是他的禮,你拿著。」秦箏自懷里拿出一個瓷瓶,放到慕容執手中。
「這是?」慕容執接過瓷瓶,里面裝的是灰色的粉末,沒有什麼氣味,也不知是什麼。
「這是化功散。」秦箏笑笑,「我家公子和肖飛商量過了,柳折眉其實沒有什麼大毛病,問題在于他的內功練得太好了,所以逆轉之後勢不可當,幾乎要了他自己的命。要控制他的真氣,用人力強制是不能長久的,最好的辦法是廢掉他的武功,但離相六脈功卻是功在人在,功亡人亡,所以廢卻是廢不得的,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化去他的內力了。」她說得輕描淡寫。
慕容執卻又驚又喜,這麼簡單的法子,為什麼他和她都沒有想到?這真是一份大禮!有了它,一切都不是夢想,一切都可以長久、都可以實現!她幾乎激動得要哭了,握著那個瓶子,只是發顫。
「這可是最好的化功散。」秦箏拍拍慕容執的手,「讓他連續服上三四天,我就不信化不掉柳折眉的內力。這東西對別人是穿腸毒藥,對他卻是救命仙丹。」她忍不住好笑,「你不知我家公子問肖飛要化功散的時候,肖飛那是什麼表情,真真笑死我了,這個簡單的主意,我家公子可足足想了大半個時辰。」
慕容執長長地吐了口氣︰「我真的——很感激——」她不知道怎麼說,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你不用感激,」秦箏的俏臉微微地黯然了,「因為,我很明白那種隨時可能失去對方的苦,那種擔驚受怕的心情,永遠沒有完結的時候,你會害怕,也許有一天,你從夢里醒來,他卻已經離開了你——」她頓了一下,怔怔地失神。
「是因為秦倦他身子不好?」慕容執低低地問。
「我不知道,肖飛說他中過太深的毒,也許——也許只能再過個十年八年——但是——」秦箏咬了咬牙,「我不會允許的。」
慕容執微笑了︰「當然,我們都不會允許的,我永遠相信,只要他熱切地要自己活下來,就一定可以的!我們都要為了對方——活下去,無論,要吃多少苦。只要你不允許,他就一定——一定不會離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