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珠怔了許久許久,才拖著比來時更虛弱無力的步子慢慢地轉身離開。
她就是水容容……
這個名宇是則傳奇,因為她曾經令整個皇室震動崩潰。
傳聞當今皇上少年時喜歡微服私訪,有次偷偷去了青硯台,想看看這個被江湖人評選為三大聖地之一的地方究竟有什麼好玩的。于是就讓他遇到了青硯台聖女水容容,情之所鐘處,幾乎為她而放棄王位。最後皇室做了讓步,允許水容容入宮為妃,這段驚世戀情也終于劃下了個完美的句號。
傳聞都是斷章,在最美麗處終止,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錢明珠不會知道後續發展竟是這樣!礙于當今皇後品行無失且出身高貴,找不到半點廢後的理由,水容容沒有成為皇後這在她意料之中,也能夠接受,但總認為曾經那樣轟轟烈烈地相愛過,苦盡笆來,必當更加珍惜疼愛,可她卻瘋了!還被打入冷宮!
而且听那婆婆言下之意,是因為皇上不愛她了,所以才導致這樣的結局……
一路上心中冰涼,失魂落魄,連別人叫她都恍若未聞。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臂,她才驚覺回過神來。
「你怎麼起來了?」拉住她的人是永樂公主,她的身後還跟著王芷嫣和大群宮女,「你看上去比剛才更糟糕,出什麼事了?」
錢明珠的目光掠過她,落到王芷嫣臉上,王芷嫣的眼楮里有驚詫、有戒備、有漠然,還有那麼點相較勁的味道。
她也是太子的妃子——
她與太子已經圓房——
難道自己真的要和她爭?而且不只她一個人,東宮還有那麼多那麼多佳麗,她們在分享同一個丈夫……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永樂公主有點莫名其妙,「你不要什麼?」
錢明珠看了她一眼,猛地掙月兌開她的手,飛也似的跑了。
「我想她當那個皇後一定當得相當辛苦,要把所有的脾氣都收斂起來,不驕、不妒、不卑、不亢,人如明鏡,心似止水。我自認沒她那麼聖賢,然而,我可以選擇不愛。」
「只要我不愛太子,我就也能做到不驕不妒,不卑不亢。」
她不愛,她不愛,她不要愛!
鳳凰台的夢想是屬于萃玉和寶兒她們那樣的少女們的,而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失去了自主選擇的權利。
她是明珠,將沙礫磨礪干淨了的產物,只許有滑不留手的圓潤,只許有璀璨奪目的光輝。她,不可以有稜角,不可以有劃痕,不可以不完美。
然而,多麼多麼——不甘心。
第六章
姐姐又在裝病了。
錢寶兒隨著太監穿過長長的回廊,心中如是想。
然而等紗簾挽起,床榻上那張頹敗憔悴的臉映入眼楮時,才驚覺到不對勁,上前一探脈,發現脈象微弱紊亂,漸有衰竭之勢;竟是真的病了!
「姐姐、怎麼回事,」
錢明珠伸手模了模妹妹的臉,笑笑道︰「幫我看看,我大限是不是到了?」
「姐姐在胡說什麼啊!這種不吉利的話也是能說得的?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
「可是……」還待再說些什麼,但見她一副疲憊之色,一時間心頭揣揣,有些不安。
「你此番來有什麼事?」錢明珠岔開話題。
「是有關二姐的事。」錢寶兒停頓了一下,舒展開雙眉,「你有沒有听說?萃玉在紅樓擺宴挑戰各路才子,七天了,無人能及獨領風騷。」
「萃玉學富五車,知識淵博,常人不及是應該的。」錢明珠想到了那部風靡一時的《鳳凰台》,雖久聞此書大名,但真正看到還是在選妃那天,本想找個僻靜角落座,誰料椅上就放著那麼一本書,等候的時間里閑著無聊,便翻開讀了,這一讀,頓時為之心折。那些瑰麗雋秀的字句深深映入腦中,再也消磨不去。後來知道是萃玉所著,更多了幾分親近之情。那樣一個驚才絕艷孤芳自賞的妹妹,不知道她的歸宿又會如何。
「嘻,姐姐這就猜不到了吧?就在第八天,也就是昨天日落時分,忽然來了個衣衫襤樓貌不驚人的年輕人,不但對出了萃玉出的對子,而且雄辯滔滔、引經據典,把萃玉都給比了下去!萃玉輸啦。」錢寶兒成心逗她開心,因此語氣動作都非常夸張。如此一來,倒真把錢明珠的好奇心勾上來了。
「怎麼可能?萃玉輸給了一個衣衫襤樓貌不驚人的人?」
「嗯!她昨天晚上把自己關在樓上生了一夜的悶氣呢,女乃女乃知道後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說‘輸了也好,好叫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萃玉一听就跑了,我出門時還沒回來。」
錢明珠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低聲道︰「萃玉心高氣傲,女乃女乃卻一直不肯夸贊她,雪上加霜,這又是何必呢。」姐妹三人,人如其名。她是珠,于是女乃女乃就磨啊磨,磨出她的光澤來;萃玉是玉,玉不雕不成才;惟獨小妹寶兒,那真是待之如珍寶,完完全全地捧在手心里。
「太子駕到——」一聲長音忽然自門外傳來,錢寶兒吃了一驚,沒想到太子這個時候會來,當下連忙站起來準備迎接,轉頭看明珠,卻見她臉色淡然,凝如靜水不起波瀾。
太子冷落正妃,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然而上回來時,姐姐還是一幅斗志昂然胸有成竹的樣子,怎麼這會剛從淨台寺回來沒幾天,就變得郁郁寡歡毫無生氣?
隨著腳步聲由遠而近,宮女將最後一重簾子拉開,太子旭琉走了進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位了不起的姐夫,一看外形,容貌端正頗具威儀,勉強湊和,但眸中流露著的那分關心焦慮卻令錢寶兒頗感詫異。
不是說他不喜歡姐姐嗎?那他干嗎這樣看著姐姐?而姐姐只是低垂著眼楮,即不起身迎駕,也不看他一眼。
真是詭異的場面,難道說……
「小妹,謝謝你來看我,回去告訴女乃女乃,我沒事,請她老人家放心。」
這就趕她了?看樣子沒戲可看,錢寶兒扁了扁嘴,向旭琉行了一禮,「民女告辭。」
「你是寶兒?」旭琉出其不意地喚住她。
呀?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錢寶兒驚訝地看了錢明珠一眼,發現姐姐對此也顯得很意外。
「是,我是錢家最小的女兒。」
旭琉點了點頭,「以後有空多來走動。」
錢寶兒眨眨眼楮道︰「我才不要。宮里規矩太多,我每次來都要等上半天,麻煩死了。」
旭琉一愕,沒想到小姨子竟然如此大膽,居然敢直言不諱。錢明珠听了心里卻是暗暗好笑,要論古靈精怪,天下只怕無人及得上她這個寶貝妹妹。
旭琉忽然從腰間解下隨身玉佩遞給了錢寶兒,道︰「這個給你,以後就憑此令出入東宮,勿需任何通報。」
「呀!謝謝姐夫!」錢寶兒拿了玉佩,意味深長地望了姐姐一眼,「格格」笑著跑了出去。
這個丫頭,居然叫他姐夫……錢明珠不禁皺起了眉。旭琉這番舉動,分明是在討好她的家人,間接討好她。只是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只想離他遠遠的,沒有任何瓜葛。
旭琉走到床邊,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嘆道︰「你的氣色比昨天更差了。」
錢明珠垂下眼楮,再抬起來時,臉上堆起了柔柔的微笑,使她看上去異常嫵媚,也異常……虛偽。「臣妾是福薄之人,勞殿下傷神,真是罪該萬死。」
旭琉皺起了眉。
「殿下國事繁忙,勿需將這點小事記掛心上,若是耽擱了軍機,朝臣們會責備臣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