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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塞上春(貴氣公主) 第2頁

作者︰蒼葭

這位安順公主本是河間王長女,一降生便逢皇上駕臨,極得愛寵,攜回宮中撫養,至今已有十五載,安顧公主自幼聰慧,隨班婕妤習誦詩書,更精于音律歌舞。九歲時就曾編成琴曲《漢宮春》,令樂府樂工側目;十三歲時為皇上壽宴所編的《四海一清舞》,更是得到皇上的激賞和樂府的推崇,成為每年元日宮中必演的節目。

「雖說郊祭的日子快到了,公主也不必太過辛勞。樂府按月領俸祿,這些編曲的分內事,可不能全推到您身上來呀!」彩雲將絹書收起,輕輕勸道,

不是她愛說,樂府掌管祭祀宴會的一切音樂歌舞,宮里供養的樂工何止上百,怎麼一到緊要關頭就來求主子?堂堂大漢公主難不成專職負責這些事的?

浣春微一搖頭,「不,這次的樂舞是皇後娘娘要在父皇壽宴上用的。」

「皇後也太霸道啦!」彩霞跳將起來叫道,「地要討皇上歡心,干什麼不自己編舞作曲,總想撿現成的功勞啊?」

彩雲狠捏她一記,皇後在宮中耳目眾多,這種話也敢大聲亂嚷嚷,嫌命長嗎?

浣春淡淡一笑,不以為意,「皇後過去雖曾習舞,卻不曾學習過正統的樂舞知識,我幫點小忙也是應該,只要父皇歡喜就好。」

成帝之後趙飛燕,奉是民間選人宮中的舞姬,後為成帝所悅,歷婕奸、昭容而為後,性最善妒。浣春的詩文之師班婕妤,便是被她逼得自請奉養太後于長信宮。若非浣春是成帝最寵愛的義女公主,趙飛燕又頗倚賴她的才藝,只怕早不見容于宮中了。

彩霞氣仍未消,兀自忿忿不平,「就說上次的《歸風送遠操》吧,非但拿去向皇上邀寵,還大言不慚地聲稱是她自己所作,真是……」不知羞恥!

浣春不再理會彩霞,秀眸轉向窗外一樹雪白的海棠。其實對皇後的善妒,她一直都是很能理解的。既以色事人,早晚有色衰愛馳的一天,到那時,獨守空床的淒涼又有誰看得見?

這個後宮,不,不如說這個天下,都是以男子的需要為依存的,身為弱質女流,惟有善用女性的天賦為自己爭得一個位置,甚至這種位置,亦是朝不保夕的,因此,誰又有資格怨恨誰呢?她的老師班婕妤不也深明這個道理嗎?那首傳唱天下的《怨歌行》,所怨的也不是皇後,而是曾信誓旦旦的良人啊,

「新裂齊紈紊,鮮潔如霜雪。栽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撥弄著瑤琴,信手彈出《怨歌行》哀婉的曲調,她輕聲低吟曲辭,心頭浮起淡淡的冷笑。

或許這就是命吧?冥冥中掌控一切的神祗早已定下了所有生靈的道路,不容一絲違逆、而自己呢?自己的命運又會如何?真的會因為這一雙斷紋掌而遭逢不幸嗎?

七歲時听班婕妤講了佛經中《母鹿哀子活》的故事後,她哭著鬧著追問為什麼自己的爹娘不要她,將她送進宮,更從不來探視,驚動了太後跟皇上。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已經被預言注定了的命運。

她也曾怨恨過為何上天要賜紿她這樣的命運,但年復一年過去,她學會了平靜地接受和等待。按照潭師古的預言,她在十六歲那一年將遇上無法化解的生死大劫,若是命中注定天亡,當然無活可說,若僥幸不死,這一生怕也只能終老于宮中。悠悠歲月,寂寂深宮,沒有點聰明和耐性的話,還真不易過哪。

只是,在這深宮之中,並不是只要有耐性就能平安度日的。她這樣用心學習樂舞,又毫不吝惜地在皇後與宮廷中使用,其意也是為了自保。不想被宮中的傾軋吞噬,就必須讓自己變得很有用,無論對哪一方……

正沉思問,忽听外面一聲高呼︰「皇上駕到!」

漢成帝劉驁笑容滿面地踏進陽和宮,看得出來今日龍心甚悅,拉起向他行禮的浣春,「春兒不必多禮,朕今日高興得很啊!」

浣春含笑問道︰「何事令父皇如此歡喜?可否告訴春兒,也好讓春兒陪您一起高興啊!」

「今日早朝,國舅曲陽侯獻上紫雲靈芝一株,據說是昨夜突然于皇宮正門上長出來的。這豈非大大的吉兆?本朝盛世,故而天降祥瑞,朕難道不該高興嗎?哈哈哈哈!」劉驁得意非常,縱聲大笑道。

皇宮正門能在一夜之間長出靈芝?浣春心中訝異又疑惑。她雖然長于深宮,卻也知道靈芝多出深山大澤,尤其是人跡難至的峭壁絕崖,而皇宮正門……可能嗎?

「父皇,這紫雲靈芝可否讓春兒見識一下?」

「朕正是帶來讓你開開眼界的,來人!」

一旁早有內侍將祥瑞用金盤盛托至浣春面前。那是一株大如巴掌,色澤深紫的靈芝,狀似華蓋,異香撲鼻,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珍。

浣春小心翼翼地將靈芝托于掌心,仔細端詳了片刻,黛眉微蹙,「父皇,這件事或有曲折……」

「怎麼?」劉騖詫異地問,「靈芝難道是假的?」

浣春搖了搖頭,「不,靈芝確是奇珍,只是恐怕非宮門所生。若是這靈芝如曲陽侯所言,乃是昨夜突然長出,今早方才為人發現采下,根蒂處應該還很新鮮才是,可這株靈芝根蒂處已呈黑紫發干,至少已離根十余日……」她倏然住口,不再說下去,劉驁卻已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歡容陡變。

「王根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哄騙朕?什麼天降祥瑞!」再看一眼那金盤中的靈芝,怒氣勃發,一掌掃落地上,跺足怒道︰「朕定要治他個欺君之罪!」

「父皇!」浣春急忙拉住劉驁的衣袖,心中不由暗悔自己的多言,「曲陽侯斷不至于有意欺君,也許是因為父皇壽辰臨近,故而想出這麼個法子,其意也在于讓父皇開心,父皇就不要再追究真假吧?」

劉驁怒氣未息,「即使是要令朕歡喜,也不可用天降祥瑞來開玩笑!若傳出去,豈不讓百姓笑朕昏庸!」

浣春微笑勸道︰「其實這靈芝的確大非凡品,即便不生在宮門上,然而于此時出世,不也是一樁祥瑞嗎?父皇壽辰將至,曲陽侯獻上奇珍,父皇也該歡喜啊。何況此事早朝時已為眾臣周知,再降罪于曲陽侯,豈不為人所笑?再說曲陽侯乃是太後親弟,父皇的親舅,父皇真要下旨嚴斥,只怕太後臉面上過不去,不如一笑了之。父皇若還生氣,將曲陽侯宜人宮里面責就是。」

劉驁默然片刻,嘆道︰「春兒,你若生為男子,朕定將皇位傳予你。」

「父皇又取笑春兒了,舂兒怎配為帝?太子文才武略皆為上上之選,將來定能繼父皇之志,成為一代明君。」

成帝年老無嗣,太子劉欣乃是定陶王世子,三年前隨父入朝時,受成帝賞識而立為太子,與浣春情誼甚篤。

「朕身邊親信無數,只有春兒你真正貼朕的心,唉!」成帝一聲嘆息,「你已經到了及笄之年,朕也該早日為你選一位駙馬才是。」

「父皇?」她詫異地抬眼,「春兒……命格凶險,只求能陪父皇終老于宮中,怎敢作婚嫁之想?」

成帝不以為然,「胡說!你在朕身邊十余年,何曾有什麼災禍?你父母听信那些方士諂言,實在糊涂!你怎地也跟著糊涂起來?」

浣春垂首,方士陷言?好容易的四個字,她卻為此付出了十五年的深宮歲月啊。因為垂著頭,沒有人看見她眼中掠過的那一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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