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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 第20頁

作者︰顏芳

道士還在沉思,她就不耐煩地說︰「你是聾子嗎?本小姐問你話呢!」

「小姐,請恕我直言,小姐最近和公子的感情不太暢順,久別重逢,又有口舌之爭。」辛瑤瑤瞪大眼楮,她立刻想起那天夜里又急又氣去找司徒持,發現他正和狗友炫耀著自己輝煌情史。她本來半信半疑,現在全部相信了。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拈花惹草?」

道士捻捻長髯,說︰「這個——小姐,小道還未算出。明晚是黃道吉日,小道再試試,或許能算得出也未可知。如果那時小姐還感興趣,到時到西涼寺來找小道。小道一定知無不言。」

她一定是邢楠。

邢楓說。

她大步走在風里,眼淚隨著激烈的風一起飄散。一直以為已經成為孤兒,突然出現還活在人世間的親人,她不知該如何反應。激烈的快樂和劇烈的痛苦同時在胸口徘徊。邢楠,她還記得小時候兩個小丫頭將腳交纏在一起睡覺的樣子。那時她最討厭這個跟屁蟲一樣的妹妹,又愛哭又愛撒嬌,爬到樹上下不來。那時邢楠會用甜膩嬌細的聲音地喊︰「姐姐,姐姐快救我,我害怕。」

那時邢楓總不屑一顧地說︰「你能上去就不能下來?我才不會救你,有本事你就自己下來。」

邢楠的聲音就會帶著哭腔,「我害怕,姐姐,我真的好害怕。」

那輕甜的童音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里。

「我好害怕,姐姐,救我,姐姐!」

無數個噩夢的深夜,她大汗淋灕地醒來。她會輕輕地問︰「小楠,你最怕黑,現在躺在地下,你冷嗎?你害怕嗎?被殺死時,你是否也在喊,救我,姐姐?」

原來小楠沒有被殺死,原來她一直活在人世間,沐浴著陽光雨露。邢楓從沒像此刻這樣感謝上蒼,老天沒有瞎眼,在最絕望時,也給她保留了希望。

青湖沉默地跟在她身邊。她又哭又笑,讓他無所適從,而且隱隱覺得有些丟臉。街上的人都在看她,以為她發了瘋。

妙齡女子披頭散發,穿著杏黃色道袍,僧不僧俗不俗,很是奇怪。

「她是我妹妹,你知道嗎?」

「你和她分別十年,還能認出她來?」

「她和我有多麼相像,還有,她耳輪上的朱紅胎記,一定不會錯,她是我的妹妹!」

「那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該怎麼辦?邢楠正生活在仇人的家里。她確定,殺死邢家的人就是江湖上人人稱贊萬人景仰的武林盟主司徒乘鶴。司徒乘鶴武功高強,以邢楓的身手萬不能敵。但他們只是人中的高手,青湖則是如人之鬼神,兩者高下立見。

「我要告訴她真相。司徒氏其實是殺死她父母的凶手。我要她知道,她不可以嫁給司徒持,她不能嫁給仇人。否則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然後你可以要求她親手殺死司徒持,被最心愛的人殺死,一定非常痛苦。也可以讓司徒乘鶴嘗嘗失去兒子的滋味。俗話說︰人生三苦,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他一定會非常痛苦。」青湖熱心提建議。

外表溫柔俊美的青湖常常會發表驚人的言語。

「但是——」青湖是不會明白的。對他來說,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是決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或者,他根本沒有愛,只嘗過憎恨的滋味。但邢楓不會忘記邢楠提到司徒持時甜蜜又痛苦的表情,她一定很深刻地愛著他。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其實是仇人的兒子。甚至,當年的殺戮他也有份參與,邢楠該如何自處?

「如果你是邢楠,你會怎麼選擇?」她問青湖。

「我是邢楠?」青湖立刻想到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很難想象。

「我會很不習慣胸口有兩個大肉包。」青湖很誠實地說。

「我不是問你這個。」邢楓冷聲說。

「如果你的情人是殺死你爹娘的仇人,你是想知道,還是什麼也不知道維持原狀?」

「不管我是否知道,他殺死了我的爹娘都是不變的事實。我不想欺騙自己。如果是我,我一定要知道真相,也一定要親手報仇。」青湖試圖將自己代入角色。

邢楓看著青湖,淡淡一笑,「對你來說,一切非黑即白。沒有中間的顏色,也不存在任何妥協。」

青湖不明白她話中所指為何,只覺得她的表情在這一瞬間,特別的憂郁。

第8章(1)

西涼寺位于雲州城西南一角。琉璃瓦掩隱在綠樹紅牆間,一道溪水遠遠從城外穿牆而來,順著寺院一角繞一個圈兒,于是僧人們的誦經聲中夾雜著溪水淙淙的清越聲音,越發顯得悠遠寧靜。

邢楓站在寺里千年老樹下,蒼郁的樹冠將春日午後的陽光篩成淡淡的金色,在布滿青苔的地上跳躍著。

她細心打扮過才來。漆黑長發綰成簡單的雙髻,鮮紅的頭繩系在圓髻上,飄落在兩頰旁,顯得青春活潑;擦過胭脂的臉顯得圓潤許多,如黛的眉目,鮮紅的嘴唇,身上粉紅交領衫子如春日里最嬌媚的一瓣桃花。

見自己的妹妹而已,用得著從天剛泛魚肚白就開始梳妝打扮嗎?青湖嘀咕著,站在遠處張望。邢楓一早起來就愁到底穿什麼來見闊別十年的妹妹,她那幾件衣服被反復穿遍,最後她說,要穿十歲時最喜歡的衣服,讓妹妹一看見那衣服就想起她。

真要命!她居然真的買件只有小泵娘才會穿的衣服。

但是她穿上,也還真好看。

陽光照在她黑得發藍的發髻上,她明淨的臉龐因著興奮顯得格外嫣紅,雙目晶亮,顧盼神飛。或許這才是年方二十的邢楓的真面目。

如果她的爹娘還健在,她只會是一個承歡于膝下,嬌憨歡樂,偶爾會耍小姐脾氣,如辛瑤瑤一樣的年輕姑娘。

可惜過去不能改變。邢楓命中注定失去笑容。

從他第一眼看到她起,她的雙眼中就帶著憂傷的旋律。

那時他只是一只懵懂的小狐狸,卻知道她不快樂。他想安慰她,可惜最後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再憂郁的女子,還是能給人一個大當上。

沐浴在春風中,邢楓恍惚以為回到十年前。溫暖的風穿過空曠的堂屋吹到她的臉上,一切都沒有改變。她好像小孩子一樣,以為換了一件新衣服,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是你?」

她轉身,出現在面前的是英俊挺拔的男子。他穿著合身修挺的墨綠色瓖金長袍,英俊如天神下凡。

是司徒持。

「為什麼是你,辛瑤瑤呢?」她張望著。

「不用看了,她不會來的。」司徒持靜靜地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們談談好嗎?」

看到那張綢條,他就明白一切。當年他只有十八歲,轉眼間十年已經過去,當年從修羅場帶回來的小女孩已經亭亭玉立,而她失散的姐姐終于找上門來。

十年很短,滄海桑田不過一瞬。十年很長,愛狠仇殺,生死相許,能夠在十年里全部發生一次。他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黑是黑白是白的少年,將近而立之年,他開始思考很多事,包括當年邢家那場血案。

「我們——有什麼可談的?」邢楓打算見妹妹,手上沒帶任何兵器,她身子如紅雲冉冉上升,腳在樹枝上一踏,借力使力,柳腰輕擺,隨手折下一截樹干為劍,俯身向司徒持沖去。

她真的很像瑤瑤。一樣的眉目,如相逢是在黃昏,司徒持不確定能否認出她到底是誰。他不願傷害和瑤瑤相貌幾乎一樣的女子,伸出雙指,虛點一下,很輕松地夾住她手上的樹干。真氣隨枝干灌入她的身體,她頓時虎口一麻,樹干月兌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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