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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 第8頁

作者︰顏芳

那冷酷怨毒的口氣,重重敲在她心頭。

「呵呵,你仇人?我知道,我知道,前世的仇人今生的冤家,三生石上的舊相識是吧?」另一個伶俐聰慧的侍女說。

「她的確是我仇人。」青湖忘不了那椎心的痛苦,他一路上按捺著,終于忍耐不住,竟在這兒發泄出來。

「她怎麼你了,你非說她是你仇人?」年長的侍女連聲問。她們是家長里短什麼都想知道,如果有人要問東邊梅家剛生了個胖小子或是西邊柳家有個侍妾逃走的事,百曉生不能回答,就該請這幫子婢女解疑了。

「她害死了我。」

語調陰冷,帶著無限幽恨怨氣,眾人都是一驚,見他雙目凝然,不知該說什麼。瓜子臉的小丫鬟笑著點點他的臉說︰「是啊是啊,我知道她害死了你,連怎麼害死你的我都知道呢。」

青湖想,千里外的事情,她們真的都了如指掌,那可就真不愧是百曉生的侍女了。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她美貌無雙,知道她害你得了相思病,你沒法子醫治,一命嗚呼,可是用情太深,魂魄還跟在她身邊兒,是吧?」

眾婢哄笑。幾個年長的侍女笑得直不起腰,順勢坐在椅子上,「這相思病,我們也想你能害一害。不過,要被我們害才好。」

青湖心道,果然我的火候不到。現在不要說不能報仇,就是真的報仇後,我本身還是懵懵懂懂的,如何生活下去?人的事情都很費解,就說病吧,怎麼能隨便害呢?她們看來個個如花似玉,心地都很歹毒,詛咒我害病死掉,還笑得花枝亂顫的。前兩天听說書的人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來著?對了,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青湖!」

邢楓站在門口喊他。他忙走過去。

幾個丫鬟還吃吃笑著說︰「你叫青湖?好名字。青湖啊,要記得多多來看我們!」

青湖含糊答應兩聲,心里早生厭惡之心,也不回頭,跟著邢楓離去。

「久聞先生博學強記,今日斗膽打擾先生,是為了解決我心中多年的困擾。」邢楓禮貌地說,嘴邊帶著柔婉的笑容。向擒昆瞟眼望青湖,他站在門口,墨黑的雙眼看著他。那雙眼里不再氤氳著迷幻的霧氣,反而帶了些事不關己的淡然。

「姑娘有什麼疑問,請講,我是知無不言。」

「那好。請問先生是否記得十年前發生在北河口的一樁血案?」

向擒昆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顫了顫,他一口飲盡茶水,沉吟著說︰「我不記得。」

「什麼?」邢楓眼前掠過焦慮的影子,她按捺著柔聲說,「請先生細想。那件事,也算得上是轟動武林了。」

向擒昆微微一笑,說︰「姑娘,我不知道你所謂的血案和你有什麼關系,或許是你的親人發生變故吧。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有句話說得好︰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對你來說,你的親人即使是折斷只胳膊,也算得上是極為可怕的血案。但實際上在江湖上是否有名呢?或許在我們這些旁觀人看來,不過是時間長河中掠過的一朵漣漪,根本沒什麼出奇。如果你問的是百年前棲霞派一派上下五百口人被魔教所害,血流漫山,引起魔教和正派人士十多年的廝殺;或者是山東鄭家一家三百口人被殺,血案最後傳到皇帝耳邊,山東大小四十多個官員牽連被處死的案子,我能給你很多資料。但是所謂的河口血案,抱歉,我真是聞所未聞。」

邢楓終于克制不住,她尖聲喊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在說謊!」

向擒昆勃然變色,霍然起身,說︰「向某一向不誆騙于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姑娘既然不相信向某,又何必問我?」

漫天的血雨仍然灑在她的眼簾上。仿佛炙傷了眼膜,那傷感而痛苦的情景長久地留在她的眼前。

她猶不死心,苦苦哀求︰「先生,你告訴我,我絕不會透露給別人。求你告訴我吧。」

向擒昆背過身去,淡淡地說︰「我不是不想幫助姑娘,而是愛莫能助。」

第3章(2)

邢楓坐在向宅門口冰涼的台階上。她已無力走路。

一個人長久的希望突然破滅是什麼感覺?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腳好像比身體更重。她縴細的身體已經不能負荷如此沉重的腳了。

如果能夠遺忘該多好。

從噩夢中醒來,她數百次數千次地企求,要是能將她的記憶全部抹去,就像掃除地上的黃葉一樣,全部干淨地抹掉,她該多麼的幸福。

可是老天聾了,她的祈禱從未听見。十年了,她的雙眼總被一層血霧蒙著,頭疼欲裂,她就是蜘蛛網上垂死掙扎的蛾子,沒有逃月兌的希望。

不……

她申吟一聲,她不能怨恨不能遺忘,如果連她也忘記了,死去的人就更加悲慘可憐了。為了死去的人,她要牢牢記住一切。一生都不忘卻。

涼意從腳下一點點滲上來,陰冷而憂傷的氣息,一直縈繞在她的身邊。

青湖一直站在一旁等她。

他陪伴著她,卻又憎恨著她。

她一生孤單,到今天終于有人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但他卻滿心怨恨。

「先回客棧吧。」

「你還記得你的父母嗎?」邢楓問。

「不大記得。」

「……你會傷心嗎?」

青湖反問︰「什麼叫傷心?」

邢楓無語,她沉吟許久才說︰「……就是心口堵得難受,一想起他們,血像沸騰一樣涌上頭頂,心口和嗓子眼像被棉花塞住,發泄不出來。」

青湖說︰「那我的確傷心過。」當那只小狐狸被人類女子背叛,當它還不相信她會傷害它,而黃土如雨灑落全身時,它的心里百味聚集,就是她說的傷心了。

邢楓想,我還不算寂寞,兩個傷心人比一個傷心人要好過一些。為什麼這麼想,她沒仔細考慮。

這日,她報以希望的人讓她失望。暫時她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向下走。

「你想他們嗎?」

青湖知道邢楓指的是自己的父母,他說︰「不怎麼想。」

「為什麼?」

「有什麼可想的?狐狸是不大想念自己的父母的。我有時候回憶起他們,那也僅僅是回憶起他們而已。」

「他們死了嗎?」

「或許死了,也或許沒有。青狐一族的壽命比普通狐狸長得多。但如果被其他猛獸襲擊,或許會死。」

「你不在乎?」邢楓語帶指責。

青湖沒听漏,他解釋說︰「我們殺死別的動物,吃它們的肉維持生命。有一天別的動物吃掉我們維持生命。很公平。如果只讓一種動物吃另一種,它自己完全沒有被獵殺的可能,那就太不公平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冷冰冰的。邢楓說︰「你還不是人。」

青湖目中神光暴漲,臉色陰沉下來,說︰「的確,如不是某人,我還是個自由自在的狐狸,徜徉于青天綠地之間。」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邢楓暴怒,吼道,「男人的心胸就應該開闊些,糾纏于往事有什麼意思?一點點事情就耿耿于懷,你也太小氣了。」她怒氣未消,朝青湖大吼道,「人生有就像海水一樣,有低谷有高潮,你遇到一點點挫折一點點痛楚就嫉恨難消,一輩子沉浸于其間!你的出息,就止于此,真讓人失望!」

青湖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那些話奉送給你自己不是更合適?」

邢楓語塞,她的事情從來沒對青湖說過,因此青湖無意中說中她的心事讓她更加難堪。她何嘗不想忘記一切,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可她永遠做不成普通的女子了。普通女子在她這麼大時已經是兩三歲孩子的母親,她已經被那些普通女子拋下,永遠也追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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