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儀非睜大眼楮看著她,好像她在說阿拉伯話。
「你就從來沒這麼想過嗎?」看她表情就知道,聖小嬰嘆氣。也是,以邢儀非的心高氣傲性情孤絕,這輩子說對不起的次數恐怕都屈指可數。無關為人,這是個性使然。她這種人居然會為愛傷神,只能說司寇是個奇跡。
「愛情不是那麼簡單的。」面對邢儀非聖小嬰儼然覺得自己是專家,「就算是公主,想得到王子還要先為青蛙付出一個吻呢!司寇雖然不是王子,但吻他總比吻青蛙要容易多了吧?」
邢儀非專心受教,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問︰「然後呢?」
「然後就很簡單了呀!」聖小嬰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找到他,溫柔地告訴他……嗯,這種高難度我就不要求了,總之你只要讓他明白,你很愛他,擔心他、支持他就夠了。他若是男人,就算身在地獄底層也會拼命爬上來的。」
愛他……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那只青蛙,仍放在辦公桌上一眼就可以看見的笑容可掬的青蛙,「邢儀非愛司寇!」那張被扔進垃圾筒的粉紅色便箋……付給青蛙一個吻,一個吻就夠了嗎?
「如果還是不行呢?」她問。
聖小嬰一愣,如果這都沒用的話……她的臉上顯出一個半開半合蒙娜麗莎似的微笑,「那你還不懂放棄嗎?人若不自救,神都會放棄。」如果司寇是那麼脆弱易折跌倒再也無法站起的男人,那他,是不適合邢儀非的。
放棄……什麼時候她曾听見過這個詞呢?
如果換成你我,你會放棄我嗎?
會。
我不會啊!如果是你,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就是這樣。
真的能夠那麼容易放棄嗎?十年、生活、司寇、愛情……
她注視她的目光讓聖小嬰有一點腳底發涼,「……換做華夜你也這樣認為嗎?」
噎住片刻,聖小嬰恢復得極快,「這個嘛……」她笑得很自然,「我隨便說說而已,不必當真。」
放棄這兩個字,總是置身事外的人說來比較不痛。
☆☆☆
門鈴響起的時候,遲衡心不在焉地去開門,正眼看到她時差點以為自己眼花。邢儀非?兩人相識多年這是頭一次見她上門拜訪,何況現在還是工作日……等等,倒是有一種可能。
「公事?」他直截了當地問,擋在門口。
「司寇。」她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困窘,微微側過臉。雖然是面無表情,但遲衡眼尖地瞄見她的耳根有一點可疑的泛紅。
他「刷」地拉開門,退後一步,「貴客請進。」
總算有人肯來了!他早已立下決心,不管是方修羅還是小報記者,只要有人開口問,他一定會雙手奉上司寇的行蹤住址,但怎麼過了兩個星期還是沒人來呢——他才不要那麼苦命地一人承擔司寇這個麻煩家伙!
只是沒想到來的居然不是方修羅而是邢儀非,世上果然有神跡。
兩人隔著一張方桌對坐,面前的紅茶霧氣氤氳。遲衡額前的頭發垂下遮住他的眼楮,「朱勝化那個案子,當事人不肯配合,法官有壓力,輿論一面倒,如果這樣司寇都能贏,今日他不會崩潰,整個司法界會崩潰。」
邢儀非說︰「你是他朋友?」
遲衡微笑,「朋友才要說實話啊。你是他的lover,檢拉官不是照做?」
她的神色微微一冷,他已流暢地接下去︰「邢檢,你明明是很聰明的人,司寇也一樣,早知今日,當初還非要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你們叫我說些什麼好呢?」
邢儀非沉默。遲衡這人素來對個人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沒有什麼好感,他對整個事件其實非常不以為然。當然邢儀非絲毫沒有跟他解釋的意思,人與人本就是不同的。
遲衡不過點到為止,他抓起一支筆在記事本上刷刷寫下一行字,撕下來推到對面,「他在那兒,世外桃源呢。你們可以慢慢聊,保證無人打擾。」
收起地址,主客之間就沒有什麼話題了。邢儀非站起告辭,遲衡也站起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著說︰「想不到司寇那麼有魅力,居然讓邢檢平生第一次佔用工作時間辦私事。」
邢儀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果然生活夠糜爛,基本常識都欠缺。她指一指對面牆上的歐式金鐘,一點零七分,「午休。」
搖搖頭,她繼續往前走。當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處時,遲衡輕輕揚起嘴角,關門回去睡覺。
司寇和邢儀非,雖然很難想象,但他們兩人,也許遠比自己所想的更要依賴對方呢……
☆☆☆
地檢署,首席檢察官辦公室。
听到敲門聲,F•Mcbean頭也不抬,「進來。」腳步聲傳來,他抬眼看是邢儀非,嚴肅的主管面孔瞬間軟下來——這算是地檢署一景,F•Mcbean脾氣暴躁,惟獨看到一副專業冰山姿態的邢儀非時,老頭子居然可以用「慈眉善目」來形容。
然而這一次,看著她遞上來的申請單時,F•Mcbean神色大變,「休假?!」他再看一遍申請人姓名,是邢儀非沒錯。
邢儀非點頭肯定,「是。」理由一欄是「私事」,時限兩個星期,這些才是令F•Mcbean變色的主要原因。
F•Mcbean隨手扔開申請單,往椅背上一靠,「現在休假?邢,你應該知道,下星期一競選就會正式開始,這個節骨眼上,你要休假?」
「我知道。」邢儀非冷靜地說,「請假是私人原因。」
F•Mcbean雙手撐上桌面,皺著眉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邢,私人問題絕對可以毀掉你的事業!」真是傷腦筋,他最看好、最信任、最放心、歷年請假不超過三次(全是病休)的邢儀非居然會做出這種事,簡直不可思議。
她沉默,關鍵時刻出人意料地提出休假,當然會令對她滿心期待的Boss失望,她也覺得很抱歉。
看見她的歉疚神色,F•Mcbean放緩語氣,「邢,我一向對下屬要求嚴格,但惟獨對你從不多說,你明白為什麼嗎?」
邢儀非搖頭,她才不會去想這些東西。
F•Mcbean接著說︰「因為你不需要!只要給你一個目標,你就會一直向前。你的身體里有一種動力讓人羨慕。」他停頓一下,加重語氣,「你是天生的檢察官!我自信不會看錯人,不要令我失望。」
天生的檢察官嗎?其實她自己同樣有此認知,而且一直至今,即使遇到司寇再到愛上他之後仍沒有改變。司寇曾經為「法律和他到底哪一個更重要」而與她吵架冷戰,她當時覺得這個問題很幼稚,兩者根本不具可比性,怎麼可能放在天平上稱量?當然沒有答案。而這一段時間以來,她更清楚地意識到︰法律于她,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天性;而司寇,卻在不知不覺中融人血管成為邢儀非這個人的一部分,他令她,覺得完整。
邢儀非正視F•Mcbean,認真地說︰「我明白,我會努力。」被如此期許推重,是人總會心存感激。
F•Mcbean大喜過望,拿起申請單正想扔到垃圾筒里,她接著說︰「還有,我現在要請假。」
最終F•Mcbean還是在她的申請單上簽了名,正如他先前夸贊她的一般,邢儀非要做某件事,絕對專業,全心全意,從不後退。
第八章
世、外、桃、源?!
數度迷路後再抓過當地人畫的路線圖重新研究,冷靜過人的邢儀非此時都忍不住有了發狂的沖動。她開了六個小時的車才來到遲衡所提供的地址的前半部分,在鎮上繞了半個小時終于打听到前往那個小牧場的確切路線,惟一肯定的是司寇確實在那里,因為好心指路給她的雜貨店老板半個月前曾畫過一模一樣的圖給一個「城市男人」,並且說「你們看上去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