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聖小嬰?司寇同時恍然。華夜的女朋友就叫這個名字。聖是個罕見的姓,而且據八卦的流傳版本,華夜和她好像有一段頗為傳奇的「英雄救美’式的愛情故事,但是眼前這個女孩——似乎不大像屠龍英雄所救的柔弱公主啊……該不會是同名同姓弄錯了吧?
忍不住再打量她,這才注意到她與Allen居然還握著手,這對邢儀非絕對是反常的事……他咳了一聲,說︰「原來是聖小姐,真是活潑大方。華夜好福氣。」在邢儀非面前,用美麗形容就有點虛偽了,他深諳稱贊之道,只在恰到好處。
見到他盯著她們交握的手,邢儀非和聖小嬰同時松開——好像是握得久了點兒。
「司寇律師嗎?」聖小嬰轉向他,保持微笑卻沒有伸手,「久仰大名,我倒覺得司寇律師好福氣,只是不用那麼緊張啊——握手而已,我對邢檢雖然喜歡卻絕對沒有覬覦的意思,請盡避放心。」
這個女孩——司寇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華夜那家伙的女朋友!他現在確定了!
邢儀非微微失笑,難得看到司寇這樣的表情。聖小嬰,似乎是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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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一張磁片交給邢儀非後,聖小嬰告辭離開。雖然不過幾分鐘,兩人都對這女孩留下了頗為特別的印象。
進到工作室,邢儀非將磁盤放進電腦,調出資料,司寇站在她身後看著。
這是兩份警方內部的工作報告。第一份記錄的正是嫌犯被捕過程,其實並不復雜。當警車到達現場時,隨行法醫斷定艾薇被害未久,距死亡時間可能僅有一刻鐘。警方立即封鎖了整個區域,半小時後,參與行動的巡警在距現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發現該嫌犯,其人精神恍恍惚,身上有少許血跡,形跡可疑,于是立即逮捕,帶回附近分局調查。兩個小時後經簡單的指紋比對,此人十指指紋與現場提取的大量可疑指紋完全吻合;而受害人所流血液與他身上的血跡比對結果經鑒證科連夜分析,確定完全相符;甚至連凶器——一把普通廚房用長刀都在現場被找到,上面留有此人指紋;剩下的就是被害人曾經極力反抗,她的指間殘留物和一些其他證據尚未來得及鑒定。
第二份記錄的只是一串臨床術語,那是鑒證科的報告,一切參數均符合嫌犯的生理特征。
這就是破案了嘛,邢儀非想。警局應該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審訊,然後以一級謀殺罪名移交地檢署起訴。
最後一頁是嫌犯的身份調查及確認,寥寥幾行字︰
姓名︰朱勝倫
職業︰現役警官
任職地及職位︰本市警署第七區分局督察
注︰已休事假一個月零十天,尚未銷假
朱勝倫!她心中一驚,怪不得華夜說與毒品案有關,他們懷疑警方有人參與構造販毒網及提供保護,朱勝倫赫然名列其中。但因為缺乏確切證據,又怕打草驚蛇,所以一直連傳訊都沒有。而這個人現在居然犯下謀殺案,說不定他就是突破口……同時明白了為什麼證據確鑿警方仍不肯公開,因為凶手是現役警官,這實在是太大的警界丑聞,可以想象見公眾反應會有多麼激烈。
「啊!」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充滿震驚。憤怒與不敢置信。
邢儀非應聲回頭,看見身後的司寇死死盯著電腦屏幕,抓住椅背的手用力到青筋暴露,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難看。
「你怎麼了?」她擔心地問。
司寇慢慢地將目光移向她,對視片刻,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開口︰「Allen,記不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少時家境貧寒,還好有鄰居多方照顧恩同再造?」
邢儀非猛然睜大眼楮,回頭看看屏幕又看看他,「朱勝倫?」
司寇緩緩點頭,苦澀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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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寇到處打電話,然而警局里好像統一下達了禁口令一般,沒有哪個人肯說出一個字。一個小時後,他扔下話筒,頹然坐人椅中。
直到此時他仍是不敢相信,那個溫厚寬容為人慷慨仗義的倫叔竟然會成為殺人凶手!司寇幼時父親早逝,與母親艱難度日,幸虧鄰居倫叔多方照顧。司寇成年後考取法學院,開業做律師一帆風順而倫叔在警界也算事業有成,從普通巡警做到分局負責人。很不容易。近幾年各自忙于事務,聯絡漸疏,但他心中一直將倫叔視為親人一般,想不到會有今日!
痛苦地閉上眼,腳步聲從門後傳來,停在他面前。司寇睜開眼,看見邢儀非站在那里,用一種擔心的眼神看著他。
「我沒事。」他勉強咧一咧嘴,表示笑過,只是臉上的肌肉有些力不從心。
向四周看了看,邢儀非拉來一個坐墊坐下,說︰「明天審訊我會去。」常理而言案子尚未移交,檢察官並無此權力,但由于該案涉及毒品案,韋斯利會給華夜和她特別通融。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要談談嗎?」她從未看過司寇如此焦慮、煩躁和坐立不安的樣子,很擔心。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從來不擅長安慰,所以只好跟他談,談案子。
司寇悶聲不語,就在她以為他更希望一個人靜靜呆著的時候,他猛然捏緊拳頭,爆發出來︰「怎麼可能會是他!倫叔家庭美滿,事業有成,他哪里有理由去殺人!」
邢儀非冷靜地說︰「一般虐殺案的動機就是沒有動機,凶手犯案是因為他們喜歡,而且有機可乘。」
司寇瞪著她,「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種有精神病的虐待狂!」
「世事無絕對。」邢儀非不動聲色地反駁,「要麼你不夠了解,要麼他變了。」
「我相信我認識的倫叔不會做這種事!」司寇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完全沒法保持理智。
「他已經做了,」邢儀非簡單地指出事實,「虐殺記者,女性。你相信他不會做,你是……」白痴。她咽下最後兩個字。
「你……」司寇一拳砸在椅背上,砰!瞪著她的雙眼閃著熊熊火花。她毫不躲閃與他對視。
半晌無聲,突然司寇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泄了氣,緊捏成拳的手指一根根松開,「你……是對的。」他垂下眼,看著自己的膝蓋,低聲說,「但我沒辦法想象一個人會有那麼大的變化。」
邢儀非松口氣,她始終認為人肯面對現實最重要,司寇能做到,他會沒事。
「Allen,」他抬頭看她,用一種悲哀的神色,「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心頭一緊,剎那間有了一種感同身受的難過。雖然她很少表露,但他一向能牽動她的情緒,「司寇……」
他是律師她是檢察官,職業生涯兩人都見慣慘劇,千錘百煉下即使不算心如鐵石,也總能以一種專業態度去看待命運之殘酷,然而上帝將玩笑開到自己身上時,才真正意識到︰所謂從容面對,果然說來容易做時艱難。
幸好,還有彼此,有人能站在自己身旁,其實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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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日,司寇本年度首次比正常時間提前一小時到事務所。凌晨四點從噩夢中醒來,再也沒法人睡,一直睜眼到天亮。
九點一刻,司寇盯著牆上的掛鐘,審訊應該開始了!昨天心情太過激蕩,以致于沒法好好思考,現在坐在無人打擾的辦公室,他突然想到——這場審訊的時間很奇怪,通常情況下,拘留嫌犯不應超過四十八小時,重大案件速度只有更快,但這次怎麼會延遲到第三天上午才審問?之前又爭分奪秒做完大半鑒證工作——這不正常!還有,嫌犯有權要求律師在場,不過據華夜的消息說,倫叔沒有提出要求。他為什麼放棄?口供一旦簽字就是證據,想翻供難比登天,還是……他完全承認犯罪事實,不抱辯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