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夜突然有些好奇,「你似乎很能賺錢,那麼多都用到什麼地方去了?」連一筆數額不算大的保釋金都要分批還?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很白痴的話,「不會是捐給什麼孤兒院養老院了吧?」
聖小嬰果然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腦子壞掉了還是肥皂劇看多了?孤兒院是你家的產業,我為什麼要捐錢?」她還沒忘記聖心的幕後金主是誰。
提到孤兒院,華夜的笑容消失了。端正坐姿,很鄭重地問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盤繞在心頭的疑問︰「喂,那一年你從聖心孤兒院跑出來之後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後來又為什麼離開這里?」
「唔,」她想了一想,說,「那麼久的事情你還有興趣啊?我被聖心孤兒院那些巫婆趕出來之後……」華夜想,分明是你自己出走的,「就在街上東游西蕩,踫上一個混什麼幫派的家伙,他肯收留我就跟他回去了,也就是弄一些小偷小模的玩意兒。他們的那個什麼幫跟別人搶地盤火並,他是小嘍羅,我就跟著卷進去……奇怪,這又不是什麼秘密,當年你去問警察就知道了呀。」
華夜不敢承認因為父母過于緊張,那次事件之後整整一年他上廁所都有人跟著,哪有機會再去查探。
「後來又怎麼樣了?」他有些急切,「為什麼你會被人領養?去了哪里?」
「為什麼?我是孤兒當然會被人領養啦。」她避重就輕,「又不關你的事,大律師!」
「可是……」華夜難得有說話如此笨拙的時候。
「沒有可是。我要走了。」聖小嬰翻臉如翻書,站起來就往浴室走,換衣服。
華夜沒動,忽然覺得似曾相識。他們小時候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也是這麼開始的,氣氛好好的就因為一句話而大打出手——當然是聖小嬰先出手。這小女孩似乎從小到大都有暴力傾向,傾向暴力解決不喜歡(或不願面對?)的問題,吃一塹長一智,他沒必要同她一般見識。
即便如此,看見她從浴室出來,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將大T恤扔給自己時,他仍有一絲沮喪。
「還你。」她對著T恤而不是他說,拎上自己的小包包,轉身走了出去。
開門,邁出第一腳時,她回過頭,一臉別扭的表情,「喂,算我欠你一次。」
他的沮喪頓時消失,展開一個完美笑容,「就欠著吧。」
門「砰」一聲關上了。
回到冷酷的現實,華夜想︰她說自己沒殺過人,也不會殺人。她沒有說謊。他相信她。但這又怎麼解釋呢?那些卷宗嘲笑地看著他,難道是……比如說爭斗之中自衛殺人?或者槍支走火?他馬上否定這一點。從現場看,死者是被冷靜射殺的,沒有指紋、沒有任何痕跡,可以說,除了尸體本身,沒有什麼可以說明這是一樁謀殺案……這是一樁有預謀的謀殺。
他的頭垂了下去。
五分鐘後,他重新抬起頭,拿起面前的電話開始撥號,給一位警局的朋友。
「是我,華夜。幫我一個忙,如果‘聖誕謀殺案’的嫌疑犯……聖小嬰被抓住,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做辯護律師。」
「你瘋了?!」
他苦笑一聲,掛了電話。
※※※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難題。
而聖小嬰目前的處境遠遠不是哈姆雷特式的憂郁可以形容的。從警方開始通緝她的一刻起,她就開始了平生第一次逃亡生涯。她只在本市呆了一年多,對于這里的黑白兩道都還算陌生人,這一次,她更發現自己成了炙手可熱的麻煩人物,無人敢踫。她也沒有選擇離開,根據當年老頭的教導,此類情況最好的應對之道是暫時潛伏、之後潛逃,否則風頭火勢上很容易被抓住蛛絲馬跡。一動不如一靜。
拜本城發達的傳媒與敬業的記者們所賜,她對自己這樁案子已經十分清楚,清楚到十分明白自己一旦被抓,上電椅與終身監禁的可能各佔百分之五十。
這輩子還從未這麼窩囊過!前幾天她一直被一口惡氣堵得胸口呼吸不暢。她確信自己被人拿蜘蛛網套了進去。混賬王八蛋!至于現在,她已顧不得情緒問題,生死關頭保命要緊,警方的包圍同越收越緊、可惡!以前怎麼沒見這些家伙這麼勤奮!
在被通緝整一個星期後,聖小嬰終于決定冒險向人求援以離開這里。
※※※
無可否認華夜是極為優秀的人才,所謂人才,越是逆境越能彰顯出其光輝萬丈。即使內心對「聖小嬰事件」憂心忡忡一籌莫展,他仍然能面面俱到地處理身邊一切大小事務,游刃有余之外,還分心注意到華家貴客的情緒變化。
在俱樂部用午餐時,華夜拿起餐巾優雅地抹抹嘴角,狀似不經意地問︰「蔻蘭,有什麼心事嗎?聖誕節之後你就一直怪怪的。」
當!葉蔻蘭的叉子從手中滑落。
立刻有侍者上前為她遞上另一把叉子,葉蔻蘭低聲道謝。華夜一動不動地坐著等待回答。
「我……有那麼明顯嗎?」她微微苦笑,放下餐具,對吃飯完全失去了興趣。
「蔻蘭,我們是朋友。」華夜溫和地說。這個時候的他極具說服力,過往無數本來拒絕出庭後來改變主意的證人都可以說明這一點。
她咬了半天嘴唇。「讓我再想想,」她最後說,「我們走吧。」
蔻蘭不想回去,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呆著,華夜想了想,決定帶她去自己的公寓。
第三章
聖小嬰到達與那人約好的會面地點時,迎接她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束手就擒,繳械不殺。她掉頭就跑。不幸中之大幸,她早到了半個小時,警方的包圍網尚未完成,加上在鬧市區,警方怕傷及無辜,束手束腳,否則她早就全身千瘡百孔被送進停尸房了。即便如此,她仍然中了兩彈,千辛萬苦暫時擺月兌追捕。
靠在一條死巷的垃圾桶後,她覺得自己的血都快流完了,剩余的力氣也在一點點消逝中。再不找個安全藏身處療傷就死定了,仔細打量四周,她認出這個地方,半年前,她跟華夜來到這附近的公寓樓……
半年前那一次陰差陽錯的踫面後,除了寄還保釋金,聖小嬰一點兒都沒有同華夜再有瓜葛的意思。現在鬼使神差自己居然躲到了他的住處附近,而且似乎眼下也沒什麼選擇余地,身邊的垃圾桶不會變成止血藥、繃帶、食物……她知道自己再撐不了多久。
大口地喘著氣,她想︰如果被撞見,那個律師沒理由不報警,所以……她低頭再度確認了一次衣袋中的袖珍J—25式小手槍。這是支黑槍,一年前出于未雨綢繆的原則為自己準備的,想不到這麼快就要派上用場……
已經來過一次的地方對聖小嬰來說非常之熟門熟路,運氣更好的是公寓樓下的門房現在正在模魚。她順順當當上了樓,用萬能鑰匙打開門(這種程度的鎖她十歲就開得很溜了),這個時間上班族一定不在家。
翻出急救包,她為自己止血包扎,這才意識到自己傷得有多重,草草包完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她覺得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不行!咬咬牙站起來,她沒打算留在這里,只準備搜刮食物和藥品,還有現金。無論以後躲到哪里,沒有錢都是活不下去的。她雖然還有些儲備,但對于前路茫茫凶險萬分的她來說,多一塊錢都是好的。
站起來,搖晃了一下,她扶住癟子,暈眩感卻始終不去,眼前有些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