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眉兒平安無事。」
這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條件。沈天賜絕望地向其他人伸出手,「說話呀,難道你們就一直這樣看著嗎?九爺爺,你向來最疼我,你幫幫我娘,救救她呀!」
沒有人敢接觸沈天賜那雙驚懼的眼楮,他們紛紛偏開頭去,也沒有人出聲。九叔公重重地嘆了口氣,于公,沈幗眉是掌門人,此仇不能不報;于私,沈幗眉畢竟是沈家嫡親長女,而何碧麗只是外姓媳婦,當然沈幗眉更為重要,因此他也不便為何碧麗求情。
兩個家丁抬著一個竹籠進來,「老爺,這是從夫人房里搜出來的。」
「很好,現在你可以選擇,要麼,你可以用謀害我女兒的辦法結束性命,要麼,我可以親自送你到衙門,死在牢里或是處以極刑由知府大人決定。」
何碧麗似乎沒听懂,迷惑地抬起頭來,那眼光是連老虎看了都會心軟的,卻不能感動她的丈夫。她把臉轉向兒子,向他伸出手,沈天賜撲進她懷里,哽咽使他的喉嚨沙啞,「為什麼!娘,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哈哈喝喝……為什麼!因為我要我的兒子成為繼承人,成為沈家掌門!因為你不爭氣不上進!所以必須由我來安排一切!我為你犯的罪你居然還要問我為什麼!」她瘋狂地抓住沈天賜的雙臂拼命搖晃他,眼中簡直要噴出火來。
「把少爺拉過來!」沈德宏厲聲吩咐。一名家丁拉住何碧麗的手,另一名家丁則從後面拖出沈天賜。何碧麗像狂野的貓般拼命掙扎,迫使家丁不得不松手,而她卻因為用力過猛撲倒在地,踫翻了放在一旁的竹籠。下一秒便響起了世界上最可怕最尖銳的叫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不知所措地看著何碧麗在地上嘶叫翻滾,片刻之後,她全身一陣痙攣,便寂然不動了。所有的眼楮都緊盯著那蜷縮僵硬的軀體,而在她的手臂下,正緩緩游出一條兒臂粗細的毒蛇來,扁平的頭部,邪惡的三角形的眼楮,信信伸縮的紅舌和那布滿全身的灰黑色的鱗片,都令人聯想到死亡。這家伙施施然盤踞在死者的脖子上,警惕地盯著周圍。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熟悉的語聲自門口響起,
「眉兒!」「姐姐!」「掌門人!」眾人同時叫出不同的稱呼。
沈幗眉臉色蒼白疲憊不堪地扶著門站在那兒。剛剛承受了一場意外的打擊,就接到珍珠琥珀的報告,拖著虛弱的身子趕到松鶴堂,卻沒料到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幅景像。
「你……你不是中了毒嗎?」沈德宏率先叫出來,臉上的神色古怪得看不出是憤怒還是驚訝,或者兩者兼有。
「是的,但我有貴妃娘娘賜的天香豆蔻。」沈幗眉一句話交待完。她實在無力再解釋中毒事件只是她用來試探「風若塵」的手段,所幸她是掌門人,任何決定或舉措都無需得到許可,即使是她的父親。「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呃,眉兒,是這樣的……你這次會中毒完全是三娘的陰謀,所以……我們要為你報仇……結果你看到了,三娘她已經自我了斷,你就不要再追究……」
「可我根本沒打算追究!是誰決定這樣做的?」沈幗眉直覺地意識到其中必定有不為她所知的陰謀,她冷冷地掃視在場的人。
「怎麼,這都是按照你的意思辦的啁,你忘了嗎?」沈德宏莫名其妙地道。
「什麼?!」
「我明白了!」原本像木頭一樣呆立的沈天賜突然怒吼出聲,「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對吧,我萬分聰明的姐姐!你早就知道我娘的意圖,你早就想除掉她,所以就故意讓蛇咬中,等到爹爹出面逼她自殺後,再現身做出一副一無所知的假像!計劃周密啊,姐姐!」
「不!你誤會了……」沈幗眉實在沒想到連自己最疼愛的小弟也如此誤解她,難道在人們眼中,她竟成了一個毫不顧親情倫理的冷血毒婦嗎?
「誤會?難道你能否認事先知道一切嗎?難道你能否認中毒在你預料之中嗎?我娘當然當然斗不過你,害人者人亦害之,挖陷阱卻不知早有陷阱等著她,姐姐,真是高明呀!」沈天賜從胸膛深處發出一陣可怕的慘笑,那種笑聲最後變成了一種嘶啞的啜泣,「如果你真的不想懲罰她,為什麼不早一刻出現?」他抓住自己的領口,仿佛要窒息似的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
一種徹骨的冰冷霎時貫穿了沈幗眉的全身,她知道這一幕已經毀掉了姐弟之間的所有情誼。她清晰地感覺到一把尖刀刺人心髒的痛楚,然後是麻木——像許多人在痛苦中那樣,受傷的心本能地蜷縮來止痛。然而當麻木過去,接踵而至的將會是無法抵擋的劇痛。
「沈清、沈玉,你們有什麼話說?」沈德宏繼續方才的審判,對一直傲立的沈玉和剛蘇醒的沈清道,「是不是也遵從三娘的榜樣自我了斷?」
「不!」沈幗眉失聲而呼,她不要再有人因為她的過錯受罰,「我既然平安無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沈德宏銳利的眼光迅速掃視了她一眼,「雖然眉兒你僥幸月兌險,但她們以下犯上,謀害掌門,犯了門規,不能輕易放過!」他放緩了口氣,「眉兒,我知道湘湘臨終前曾托你好生照顧她們姐妹,你也已做到仁至義盡。無須再有顧忌。哼!早就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枉費我沈家養你們十七年,竟絲毫感化不了你們的蛇蠍心腸!」
「什麼?」沈幗眉不由愕然,還有什麼隱秘是她不知道的?
「唉,這件事我本想隱瞞一輩子的,可現在我不得不說出來︰沈清沈玉根本不是沈家的孩子!」
這句話一出口,滿堂宗族首腦都轟然議論起來,當年沈德宏匆忙迎娶連湘湘進門,未及六個月沈清沈玉便即出世,本就引起家人諸多猜疑,不料今日得以證實,沈清和沈玉更是驚駭莫名。
「當年我離開湘湘不久,她就由兄嫂作主嫁給了當地的一個財主為妾。後來那財主病死,正室就把她趕了出來,她無可奈何淪落青樓,我再遇到她時,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將沈清沈玉姐妹倆當作親生女兒對待,誰知她們竟包藏禍心,與何碧麗狼狽為奸,可見生性如此,再怎麼教養也沒有用!」沈德宏沉痛至極地道。
「即使掌門人開恩饒了這兩個孽障的性命,我也無顏再讓她們留在沈家,我看就將她們逐出門庭,讓她們自生自滅去吧。」
听到這句話,方才蘇醒過來的沈清尖叫一聲,又再度昏倒。沈玉喘息地听著,那一對眼楮里射出燒毀她本身的可怕的火焰,她從喉嚨中發出一陣奇怪的「格格」的笑聲,「逐出門庭?……叫我們降低身份去乞討?像那些乞丐婆子們一樣追逐富人的車轎?只要能有餿饅頭裹月復就認為是萬分幸福?必須放棄現在的一切——豪華房舍、美麗珠寶和丫環僕婢?……哈哈哈哈,除非你們瘋了!」她突然轉過臉惡狠狠地盯住沈幗眉,「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留下來接受你的施舍!我恨你!恨你!恨你!」
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之時,沈玉÷個箭步沖到何碧麗尸身旁,抓起了那條劇毒無比的「漆里星」。全場驚呼聲中,沈玉也像何碧麗一樣,狂嘶片刻,便即毒發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