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做什麼?我家不缺銅像!」
邢拓生氣的低咆,從客廳傳來。在她听來卻宛若天籟,那麼教她安心……
將剛點燃的煙捻熄,邢拓始終處于暴躁狀態,胸中一把無名火熊熊燃燒著,想找人出一肚子鳥氣。
邢聖那家伙徑自在外頭逍遙快活,到現在還沒回家,手機也打不通。而他卻必須和一個與災星劃上等號的笨女人共處一室,無法月兌身。
真他媽的令人不爽!
叩、叩──
貿然響起的敲門聲,讓他頓時神經緊繃,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回應。于是,決定保持沉默。
叩、叩、叩──
這回比上次更大聲、急切。
邢拓按兵不動,不堪其擾的瞪著房門,古怪的表情恍若是厲鬼來索命。
「你睡了嗎?」
帶著濃濃鼻音的嬌軟女性嗓音,透過門板傳進耳里,魔音穿腦般折磨著他。
意外的,對方似乎識相的放棄離開,又恢復一片寧靜。
接下來的時間,他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身欲出去小酌一番。打開房門,差點絆倒。
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血液瞬間凝固──
映珣像只貓兒似的蜷縮在門邊,睜著迷蒙淚眼望著他。
「Shit!」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咒罵。「別用那種哀怨眼神看我!」好像他多對不起她似的。
距離她第一次敲門到現在的三個鐘頭,她一直窩在他房門邊?!
「妳究竟想怎樣!」他咬著牙質問,眼神冷得凍人。
她緊抿著唇,但豆大的淚水依舊撲簌簌的滾落,在美麗的臉龐蜿蜒縱橫。
「說話!」他低吼。被她的眼淚搞得益加心煩意亂。
「我……我做惡夢……」她幾乎泣不成聲。
這段日子經歷的痛苦打擊、慈善晚會上遭遇的屈辱與無助,在夢中反復上演,痛得她難以呼吸。
打開全部燈光,只有一個人的安靜空間,讓她禁不住痛哭失聲。
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找他,彷佛只有如此,才能安撫她傷痕累累的心。
被拒于門外,使她備覺孤單,心揪得好疼、好疼、好疼。
「所以呢?」他怒極反笑,嗤聲嘲弄。「來找我解夢?」別開眼,不讓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影響思緒。
映珣搖搖頭,垂下眼簾囁嚅道︰「我不想一個人……」就要被無盡的黑暗與恐懼吞噬。
「妳可以出去外面找別人。」他無情的提供意見。
啐!他又不是她的專屬保姆。
「我只想要你陪!」接著他的話尾,她不假思索的喊出來。
邢拓面無表情的盯著她。這種話他听多了,理應感到麻痹,為何此際竟頭皮發麻、心中五味雜陳。
清清緊縮的喉嚨,他若無其事的開口︰「我沒義務滿足妳的需求。」語畢,邢拓冷漠的越過她,很快消失在長廊上。
映珣企圖追上他,但由于步伐跟不上迫切的心情,導致腳步踉蹌而不小心踩了空,從樓梯上滾落。
剎那間,她並不感到害怕,只是心灰意冷,絕望的閉上酸澀的眼楮,不想醒過來──
第七章
听到異樣聲響以及慘叫,邢拓頓住腳步,自玄關踅回來一探究竟,眼前的情況令他大吃一驚。
「喂!妳怎麼樣了?」他連忙沖上前去攙扶起動也不動的她,沉悶的語氣透著焦急。
映珣眉心緊蹙、額際沁著薄汗,昏沉不已。
「喂!」他拍拍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
喊了兩三次之後仍沒反應,他發覺大事不妙,緊張的抱起她便往大門方向疾步走去。
「喂!妳可別在我家出事!」
他嘴里犯著嘀咕,刻意忽略心頭的沉重與焦慮。
「放開我……」
映珣眼楮仍閉著,細如蚊蚋的音量卻有幾分嬌嗔的意味。
好溫暖……
偎在他寬厚的胸膛,她又不自覺的軟弱、依賴起來。但是他的不在乎讓她好沮喪、好懊惱……
「說什麼傻話!」他擰起眉,沉聲斥責。
無所謂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不要理我……」心寒之際,她賭氣的封閉起心扉。
他冷著俊顏,研究似的盯著她。「妳撞壞腦子了?」
她寧可撞壞腦子,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也就不會痛苦了。
「放開我……不要管我……」她嚷嚷著,緊閉的羽睫沾染著晶瑩淚光,深怕看到他那雙深邃迷人的黑眸,又忍不住沉淪。
她鬧別扭的無禮行徑令他惱怒,對她的情緒反應格外敏感卻不自知,一徑認為是討厭她產生的偏見。
「隨便妳。」他惡聲惡氣的扔下話後,就地撇下她,出門駕車絕塵而去。
他真的離開了……
站在茫茫細雨中,映珣悵然若失的怔愣良久,僅存的一絲冀望隨著他的離開而涓滴不剩。
然而,她又期待什麼呢?
他一直都嫌她礙眼,巴不得她消失,又怎麼可能關心她?
既然如此,為什麼在晚宴上他又要出面解圍?甚至不惜和曹仲謙正面沖突?
好狼狽、好窩囊呵!
失去摯愛的雙親,她被迫品嘗人間冷暖,早該體會這世界的冷漠與無情,不應該還對誰心存期望。
明明已經被傷得那麼痛,為什麼、為什麼還會不小心動了情,奢望一份疼愛?
她陷入深深的迷惘、像一條汪洋中的孤帆,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隨波逐流,最後翻覆在大海中,化為泡沫無人聞問。
是了!這是她唯一能想象的結局。
雨勢逐漸加大,她孑然佇立,任憑雨水和淚水在臉上奔流,刺骨的寒意侵蝕四肢百骸。
慢慢地,她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思緒近乎空白。
而眼前突然逼近的刺眼光線,是天使嗎?
好安靜,沒有絲毫聲響。是天堂抑或深淵?
掀動了幾下眼睫,映珣緩緩睜開眼,從陰暗中蘇醒,燦白的燈光刺痛她干澀的眼,也是這樣細微的感受,才知道原來自己還在俗世紅塵中。
她轉動眼珠,瞄見了點滴架,以及一張嚴肅的男性臉孔,彼此四目相接,她的心口驀地抽痛了下。
她沒料到再度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他。
他的陪伴令她安心,但也苦澀。
雖然對他冷漠離去的行為感到失望,但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沒資格怪他。
他沒有錯。錯只錯在自己不知不覺間,被他不經意展現的溫柔及自信堅毅的眼神吸引。
起初為了能動用父親的遺產償債、挽救天曜企業而積極接近他的動機,曾幾何時已悄悄變質,不再單純。
她也著實帶給他太多麻煩,感到抱歉之余,卻無從回報。對他而言,她最好的報答方式就是離開吧!
映珣的心思千回百轉,從躊躇、掙扎到最後的篤定,她已有了決定。
「妳醒了。」邢拓黯下眼瞳,語氣淡然,極力隱藏忐忑的情緒。等待過程每一分一秒都遭受良心的煎熬。
當時他忿然離去,在停紅燈時腦中浮現她無助寂寞的嬌顏,也掛惦著她自階梯摔落後痛苦的神情,越想越不安,思索了下,還是決定回去看看。
抵達時,恰巧看見她癱軟倒下,如同寒風中凋零的花朵。
當下,他既內疚又自責,雖然嚴格歸咎起來,他並沒有負責任的必要,也不承認軟化的心態是對她的在乎與疼惜。
她撇開臉,默不作聲。
隨後,陷入一段冗長的沉默。
邢拓率先失去耐性,胡亂找了個話題。「妳在雨中暈倒了。」
映珣僵硬的點點頭,仍吝于開口。
明顯感覺出她的刻意回避,他的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悅。「妳的腳骨折,已經打上石膏。」像醫生似的告知她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