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把牌子掛出去。」她氣總算平了些,冷冷的吩咐。
「牌子?」王五愣了愣。
「『入我鬼醫門,恩怨擺兩旁』的牌子!」她坐到簾後略作歇息,「我不掛牌行醫,難道要看著這群不爭氣的徒兒砸我招牌嗎?」
表醫……終究還是回來了。王五感動的吸了吸鼻子,吆喝著,「把牌子掛起來!表醫老人家回來駐診啦!」
看著底下的人笑逐顏開,麗郭心里卻是有些茫然。有什麼好高興的呢?天下大夫多得很,又不欠她這一個。
她又凶,收的診金又高得嚇人,從來不給好臉色,而這些刀頭舌忝血的漢子卻硬留了個上位給她。
只不過,她說的和心里想的卻是兩樣,「你們少打打殺殺的,老讓我醫到腰酸背疼!哪個病癥比較急的?先送上來!」
表醫重新駐診,在暗黑武林算是大事一樁。
要知道,他們這群凶神惡煞連尋常大夫都不太肯醫治,就算看了病也不見得會好。表面上看起來,開山立寨,攔路做買賣,雖然威風凜凜,但是誰沒個三災九病,更別提江湖仇殺的大傷小創,而也就這麼一個鬼醫肯公平點對待他們。
這也是為啥鬼醫的診金貴到讓人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病人還是絡繹不絕的緣故。
這日,正當夏末,雖然快秋天了,還是熱得緊。幾個倉皇上山的江湖人帶著個奄奄一息的病患,沖進了鬼醫館,二話不說,就只是磕頭。
眾人看了那個渾身綠油油的病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連麗郭都忍不住皺了眉。
王五低聲對著簾後的麗郭說︰「鬼醫大人,這人……小的打發了可好?」
「說那什麼話,咱們這兒可是醫館。」麗郭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王五唯唯諾諾的,「……但這人中的是毒仙的毒……」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算是剛出江湖的菜鳥,也深知毒仙的厲害。誰也不知道毒仙多大年紀,只知道她貌美若牡丹,身材窈窕,面目嬌女敕,未語先笑,她若稱武林第二美女,沒人敢稱第一。
但是,她不僅僅是以美貌獨步武林,一手施毒之術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且喜怒無常,正邪不分,只要惹到她,簡直像是惹了附骨毒蛆。中了她的毒,哪個大夫若敢醫治,當真是滿門抄斬,連家里的阿貓阿狗都一並毒死個干干淨淨。
「毒仙又怎麼了?」麗郭冷冷的回一句,「大夫治病人,天經地義。」她吩咐手下將病患抬上來,「若是毒仙尋來就由得她進來,別弄更多病人累死我。」
她氣定神閑的看診,醫館內的其他人倒是戒備了起來。
這毒仙橫行江湖數十載,黑白兩道都對她束手無策,只有鬼醫偏偏不買她的帳,看來一場腥風血雨是少不了的了。各幫各寨忙著傳喚人馬,將鬼醫館守備得像個鐵桶似的。
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刻,鬼醫館所在的碧翠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騎在一匹大黃馬上,滿身的風塵僕僕,卻掩不住錚然的氣勢。嚴峻的面容像是刀子刻出來似的,魁梧威武的身材和通身的氣派,像是他穿的不是破舊的披風,而是隆重的皇袍。
「敢問……這兒是鬼醫館入口嗎?」他低沉的嗓音頗富磁性,讓人听了打從心底敬服。
守山人呆了呆,不由自主的回答,「是,沿著路走就是鬼醫館……」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職責,「來者何人?!先報上名來!」
魁梧的漢子笑了笑,原本的嚴峻像是雲破月出,換上了說不出的和煦神色,「我叫烏紇,是塞北馬賊……來求醫的。」他說話有些口音,卻不妨礙那好听的聲立曰。
盤問了好一會兒,和烏紇同行的馬賊都有點不耐煩了,烏紇卻好脾氣的一一回答。
守山人問到滿意了,才嘆了口氣,「對不住了,朋友,實在是最近有人要來踢館,咱們得小心點不可。你先瞧清楚這人山的牌子,入了這山門,可就得將恩怨放兩旁了。這是鬼醫的地盤,不容撒野的。請了。」
看起來……鬼醫很得人心哪。烏紇策馬前行,耐人尋味的發現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如臨大敵似的。
尋常江湖人要在這兒興風作浪,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吧?
他微笑著策馬人山,打算先看看情形再說。
只是,當他看到鬼醫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雖然隔著簾子,但他又不是瞎了,怎麼看也知道對方是個俏麗姑娘,哪有什麼鬼醫呢?
「請問鬼醫老人家在否?」他很有禮貌的問。
正忙著把脈的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若要看診,請先去領掛號牌,我手上還有五個病人沒看完呢。」
這……這位看起來還沒及笄的姑娘,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醫死要錢」?
要說不信,可瞧她身邊的人那恭謹到卑微的態度,又由不得他不信。
不過,同行的伙伴可就沒他這樣睿智了。
「喂!婆娘兒,你要我們嗎?!」同行的馬賊眼若銅鈴的罵出聲來,「老子千里迢迢來給他錢賺,鬼醫弄個女人唬我們?叫那個什麼鬼醫的滾出來,省得大爺動刀子!」
麗郭只是不耐的看了眼拔刀的馬賊,依舊低頭把脈。
在大廳的其他人,只要站得起來的全都亮出了兵器,一時之間,刀劍森然,各式各樣長兵短刀、獨門暗器、袖箭奇武,蔚為奇觀。
烏紇按了按目瞪口呆的馬賊同伴,溫和的笑了笑,「我這手下不知禮數,冒犯了。鬼醫大人,烏紇在此道個歉,驚擾了各位的安寧,也一並回個不是。」
「好了,」疲倦不已的麗郭揮揮手,「收起來收起來,拔刀動槍的是要干嘛?這位壯士,何人求醫?」他看起來應該是初次來的,算了,她忙個半死,沒空生氣。
「是我義父。」烏紇好脾氣的回答。
麗郭逐一往他的同伴看了過去,年紀沒有大到能當他義父的人。「……人呢?」
「在賀蘭山。」他回答得很自然。
麗郭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壯士,我沒工夫開玩笑。」
烏紇笑了笑,「鬼醫大人,我也沒那時間開玩笑。」他語氣轉為懇切,「家父命在旦夕,若沒有鬼醫妙手回春,恐怕難逃一劫……」
這人說話文謅謅的,跟尋常土匪不同,但那蠻橫的語氣,一听就是土匪。
賀蘭山!他到底知不知道賀蘭山在哪兒啊?離濟南不是千山萬水而已哪!那可是得往絲路去的,還得橫越沙漠……何只千里之遙!
「若真命在旦夕,恐怕我趕不趕去都沒有差別了。」麗郭無奈的攤攤手,「你若帶了人來,我還可醫治醫治。要我出診?你也看看我有多少病人——」
觸及他的眼神,麗郭不禁一凜。這人的眼神堅定得像岩石一般,還帶著冰冷的殺氣。
仔細端詳他的相貌,麗郭不禁倒抽了口冷氣。乖乖……她敢拿她那精通面相的外公起誓,這面相、這根骨,非帝即王,甚至是打天下的開基之相!她手心幾乎泌出一把汗,臉上倒是一點異狀也沒有。
「就算一個病人也沒有,我也不去賀蘭山。」她從容慵懶的一笑,只是語氣和緩多了,「我這人好逸惡勞,千里跋涉是萬萬不干的。這樣吧,你回去將令尊帶來,只要在鬼醫館,我一定治。」
「若是可以帶來的話——」烏紇還想說什麼,這時卻破門飛進來一個大漢,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