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艷然紅著臉,拚命的踩腳踏車,第一次發現,淑女腳踏車實在不夠快。
第二天,她換了輛變速腳踏車。
除了崇華的騷擾之外,艷然的教學生活算是很愉快的。她接下了最不可能遇到崇華的社團,同意擔任指導老師。
不過,推開社辦大門,定楮一看,她只覺得青天霹靂。
那家伙居然坐在里頭開心的笑,「嗨,老師。」
她該奪門而出嗎?正考慮著,幼幼社的社長好奇的視線瞥來,艷然只能心不在焉的點頭回應,輕咳一聲,坐了下來。
「老師,真是太好了。」幼幼社的社長松了口氣,「我們一直找不到指導老師。學生會一直暗示我們,若再找不到指導老師,我們的預算會縮水哩。」
艷然暗暗安慰自己,總算是做了件好事。這些孩子的確用心想做些事情。她決意把崇華擺到一邊去,「我看你們做得很好……這學期有什麼計畫嗎?」
只是,這麼一來,崇華比以前更有機會接近她,因為社長把跟指導老師聯絡的工作,交給了崇華。
「為什麼是你?」她壓低聲音,非常不悅,「幼幼社沒其他人了嗎?」
「老師,我是公關。」他笑得非常可惡,「跟指導老師聯系,本來就是公關的工作。」
鮑關?她冶哼一聲,「我了解你為什麼會參加這個社團了。幼幼社的女生比較多是吧?」
「老師,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難得的,崇華拉長了臉,「我是不在社團里打獵的。我對社工有興趣,這是真的,你不應該預設立場誤解我。」
默然一會兒,艷然知道自己的確失之偏頗,「……這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妄下斷語,對不起。」
崇準給她一個燦爛到不能再燦爛的微笑。
這樣的微笑令人眩目,她艷紅雙靨,低下頭來。
越是認識崇華,艷然的困擾越深。
不管到哪里,抬頭就可以看到他熱情又溫柔的目光。她發現自己居然為了他,心髒怦怦跳。
撇開他的在心不談,他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人。在普遍混學分混畢業的研究生中,他認真得近乎頑固,眼中燃燒著狂熱,完全不管教授操控著他的學分,常常在課堂上和教授激辯得面紅耳赤。
這一點,和當年的自己是多麼的像。
幼幼社去拜訪育幼院時,孩子們最喜歡他。他總是盡力逗得孩子們呵呵笑,身上常掛滿了小孩,讓他連路都走不動了,卻沒有一絲不耐煩的樣子。
他是真心喜歡孩子,真心想幫他們做一點事情。
艷然發現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常在他身上打轉,想要克制,卻壓抑不住。就算是上課時匆匆一瞥,心中也會竄過某種異樣的悸動,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彎。
只有在看到他身邊帶著不同女伴時,才能讓她瞬間清醒,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前男友帶給她的傷痛余悸猶存。當年他欺瞞自己,身邊的紅顏知己一個換過一個;崇華卻是坦坦白白的告訴她,他就是這樣的人。若這樣她還一腳踏入泥淖中,只能說是自己的錯。
她無法再承受另一次的背叛。
艷然疲憊的走向車棚,沒有意外的看到崇華。
但是,這次他不像平常看到她時那般愉悅,反而露出一種放下心來想哭的表情。
「怎麼了?」艷然忍不住問。事實上,不問她也知道,崇華最喜歡的女朋友之一,今天訂婚了。
「……我很怎麼對不對?」他勉強笑了笑,眼中幾乎滴下淚來,「明知道這樣她才能得到幸福,但是,我實在無法忍受如此重要的人,就這樣離開我身邊……」
艷霞滿天,絲絨狀的彩雲向西邊飄去。這樣美麗的傍晚,一個美麗的男孩泫然欲泣。
在心如此,卻也長情若此。
「你總有一天會忘記她的。」艷然放柔了聲音安慰著,「一切都會過去,時光會帶定一切。憂或歡,什麼都不會留下。」
崇華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她在我心里有個位置,不管多久,我都不會忘記她。遺忘是一種深刻的罪,我若忘了她,便對不起我們在一起的點滴光陰。」
艷然的心情很復雜,她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羨慕那個拋下他跟別人訂婚的女孩。
在一個男人心里留下永遠的位置,是一種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啊。
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騎上腳踏車。
「這樣很好。」她頓了一下,「既然你做了選擇,就要承受選擇後的結果。沒有人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分離和死亡總是在一旁虎視眈眈。你應該高興,是分離而不是死亡。」
艷然想到過世的父親,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每個……每個在身邊的人,你都必須好好珍惜。」
騎向夕陽,她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孤寂。
回到家里,還是一室的冷清。
艷然默默的月兌了一只鞋子,卻沒有力氣月兌另外一只。
她一直是孤獨的。大家都覺得她早熟懂事,母親過世後,她就開始打理自己的一切。
沒有人知道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父親回來,疲憊卻欣慰的輕撫她的頭;等待老師對她贊許的肯定;等待同學欽佩並且和善的笑容。
只有這樣,她的孤寂才能稍稍驅離一點點。
但是,夜晚的孤寂卻驅之下去。她總是待在圖書館直到關門,除了準備功課,還狂啃其他書,唯有如此,才能晚一點回家面對寂寞。
她害怕,卻不得不與孤獨為伍。
戀愛或許短暫治好她的孤寂,但是情傷卻讓曾有的美好顯得更殘酷,讓之後的孤獨更難熬。
怕了、倦了,她受夠了這一切。
凝視虛空,虛空仿佛也正冷冷的回凝她。這世界上除了自己,似乎再也沒有別人。
電話鈴聲驚破了靜夜,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拿起話筒,正納罕會是誰打來時,崇華溫柔卻疲憊的聲音已經說了「哈羅」。
「晚安。」她不似白天的嚴厲,嗓音脆弱而溫柔。
「老師,要不要去喝一杯?」崇華懇求著,「只面對自己的影子,我快受不了了。」
「你那些女朋友呢?」艷然抹了抹臉,疲倦的笑,「我老了,已經不是晚上會出去鬼混的年紀。」
「……」沉默良久,「我現在沒有心情照顧任何小女孩。對不起,我不該打擾老師,我的確很自私……」
這夜,若是不出門,也是空對著自己的影子吧?
她輕嘆一聲,「你想去哪里?」
或許是同病相憐,也或許是孤寂涌上心頭,令人無能為力,她答應了崇華的邀約。
兩人默默的在淒清的街上行走,原本預定要去的PUB正在整修,只有另覓他處。崇華走在艷然的左邊,台北的街頭,蒙蒙下起冰冷的細雨。
「小心!」疾駛而過的計程車濺起骯髒的泥水,崇華趕緊護住艷然,自己的牛仔褲上卻濺染了斑斑污泥。
看著拿傘的他左肩都被雨水淋濕了,不知道為什麼,艷然喉頭有些哽咽。
被愛護照顧的感覺多麼美好呵。
「去黑貓中隊吧?」她的聲音分外柔媚,「我想你會喜歡的。」
兩人並肩走入門口掛著黑貓勛章的主題小酒館,里頭已有些客人,卻不會多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