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們被他義正辭嚴的一番話說得面面相覷,無言以對,有的人臉上現出了羞愧的顏色。
乞丐們雖然沒听懂他這一番話的意思,但看情形他是為他們說話,教訓了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文人們一頓,一個個把感激、崇拜的目光投向他。
一個書生走出人群,來到山門前從一個僧人手中拿過木勺,在大桶里舀起一碗粥,大聲說︰「下一個是誰,來端粥。」
又一個書生走出來,抱起木柴,往灶下填。
一個又一個書生們紛紛走出來幫忙。還剩下一些站在原地,一臉的尷尬表情。去幫忙吧,實在不願和這些下里巴人相處;不去吧,又怕被同伴指責。左右為難之下,已經有人腳底抹油偷偷溜了。
「冬衣發完了。」五嬸遞出最後一件。
「後邊還有這麼多人沒領,怎麼辦?」花想容急得皺起了眉,她的銀子已經用完了,沒想到城里的乞丐這麼多。
杜立平毫不猶豫,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銀子,「我這兒有錢,再去買一些棉襖回來。」
「我也有……」
「還有我的……」
在杜立平的感召下,幫忙布施的書生們一個接一個模出了身上的銀子,不一會兒,就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
杜立平抹一下額上的汗滴,眼光像有自主意識似的,回頭搜尋那一抹艷影。隔著忙碌紛攘的人群,花想容一雙清亮的黑眼楮迎上了他的,綻開了一個比秋陽更燦爛的笑容。櫻唇微動,似乎說了什麼。
「什麼?」她在說什麼?他的眼里滿是困惑。他感到自己越來越不懂她,她時而潑辣、時面溫柔;時而貪婪,時而慷慨;時而冷酷,時而善良;時而輕浮,時而端莊……她簡直是一團謎。
花想容說的是「呆子」。瞧他那義正辭嚴的一番話,之乎者也的讓人听不懂,簡直不月兌書生本色。她不是最討厭酸味十足的文人嗎?可這呆子……實在酸得可愛!
第七章
慈恩寺門前的這一事件傳開了。
市井中流傳著對新科狀元杜立平的贊譽之辭、善良、慷慨、愛民……
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朝廷中卻流傳著另一種版本︰新科狀元杜立平貪花,沽名釣譽。為討好艷妓花想容,不惜自貶身份,與乞丐娼妓為伍……
「商愛卿,這杜立平——」上書房內,皇帝正與宰相商士軒商議對新科進士的任用。「對他不利的傳聞甚多,不知此人究竟如何?」
「臣也听說了。」商士軒恭敬地回答。「不過,臣听說的還有另一種說法。」他把女兒商缺月在市井打听到的事情經過簡略地敘述一遍。
「咦?朕听到的怎麼不是這樣?」
「這想必是嫉妒的小人故意歪曲事實,指鹿為馬,故意中傷他吧。」只是有正直的商士軒在,又有聰慧的商缺月,怎麼會讓那些小人得逞呢?
「嗯,有道理。」他獨佔鰲頭,難免招人妒忌。「這樣說來,他是個正直的君子嘍?」
「臣認為如此。」這樣的人正該重用,不能讓龐老賊在朝廷中再安插奸佞之徒。
誰都知道朝廷中分為兩大派︰一派以龐太師為首,龐太師的女兒是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因此他權高勢大,更網羅了一群黨羽,試圖把持朝政,胡作非為。但偏偏有一個人處處扼制他,使他不能為所欲為,讓他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那就是另一派的核心,丞相商士軒。
「臣讀過此人的文章,果然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而且,據臣觀察他人品端方,為人正直,心地坦蕩,堪稱君子,值得重用。」他想起自己當年也因高中狀元,招人忌恨,幸虧有恩師也是後來的岳父齊世誠幫助、提攜。對岳父的恩德他永生不忘。而現在的杜立平就像當年的自己,正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時候,他決定自己來充當雪中送炭的角色。
「是啊,我也讀了他的詩文,是不錯。我這上書房正缺個代擬詔書的人。以他的文才,應該可以勝任。」
杜立平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這三言兩語中決定了。
第二天,聖旨下,分封了進士們的職位。大多數都到外地任職,留京的只有極少幾個。杜立平被封為上書房待制,從四品。雖然品級不算高,但卻接近了皇朝的權力中心,尤其是對皇上有著一定的影響力,是一個人人艷羨的清望官。不但如此,聖旨還賜他一座府第。
而這一個接一個的變化讓他應接不暇,忙著適應新的環境,結交新的朋友,只有在夜晚入睡前一刻,才會想起那一抹艷紅的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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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越吹越緊,積雪越來越厚,新年就隨著寒冷這麼悄悄走近。家家戶戶掃淨了門前的積雪,掛起了紅燈,貼上了窗花;人人穿上了最光鮮的衣服,準備迎接新年。
而這個時節,朝廷官員的相互拜訪,宴請也特別多,借這年節多走動走動,拉攏些關系,在官場上隨時用得著。
頭痛。花想容撫著腦袋,該死。腦袋里像有幾十個小人在打鼓似的,痛得她恨不得找把斧頭把腦袋劈開,把那些搗蛋的小人揪出來痛扁一頓。「玲兒,玲兒!這死丫頭跑哪兒去了?」都是李慕然那個死小表,在昨晚的宴席上拼命和她拼酒,而她又不想輸給那個死小表,所以只好受這份罪了。
因為新年,人人回家團圓,青樓的生意冷清了許多。但是,像花想容這樣的名妓卻更忙碌了。因為那些富商巨賈,達官貴人宴請賓客時,都喜歡高價召幾位名妓來助興,一來場面熱鬧;二來討客人歡心;三來主人也有面子。所以這些日子,花想容天天陪酒陪得醉醺醺,花嬤嬤數錢數得笑嘻嘻。
「想容呀,」玲兒沒喚來,卻喚來了花嬤嬤,「娘來看你了。」
「玲兒呢?」看到她,頭更痛了。
「她去給你端醒酒湯去了。乖女兒,哪兒不舒服?」一臉關心的表情,眼里哪有一點感情?「女兒啊,今晚魏將軍宴客,請的都是朝廷要員,要你去作陪耶。」
「魏將軍?那個強橫霸道的豬頭三?我不去!」花想容一口回絕。姓魏的是出了名的惡人,貪贓枉法、欺壓百姓。是龐太師手下的一員大將,她花想容誓死唾棄這種人。更不要說這人生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活月兌月兌一個沒進化的大猩猩。偏偏又無厭,對女人又愛用強。花街的姐妹們一提起這人就膽戰心驚、花容失色。
「這魏將軍可得罪不得呀,你知道他和龐太師……你要是不去,他怪罪下來,咱們迎春閣還開不開?」她當個老鴇容易嗎?
「我說不去就不去!」花想容一咕嚕坐起來,馬上又抱著腦袋申吟。老天,這腦袋里多半也裝了半壇子酒,要不怎麼一晃就 當 當的?「我一看到那個大猩猩就討厭,一討厭就沒好臉色,到時得罪了他,你這迎春閣更要關門了。」
「哎呀,我的姑女乃女乃!」一樣是花魁,人家顧小仙就柔得滴得出水來,這丫頭就辣得噴火。她真是羨慕死麗仙樓老鴇翠娘了。「你少給我惹事了,民不與官斗,咱胳膊還擰得過大腿嗎?你既然當了花娘,就識實務一點、溫順听話點、嘴甜點、多笑點,生意好做,日子也好過些,不是嗎?」
「要我去奉迎那種奸惡之徒,休想!」
「哎喲,天老爺,你小聲點。」花嬤嬤直翻白眼,「你不要命,我還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