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吃。」上官飛煙隨意地搖搖手,低首望了望盛開的芍藥,心卻不在此。
「午膳時小姐就什ど也沒吃了,一直到了現在也沒喝過一口水,身體怎ど能支撐得住?」芙兒的臉沉了下來,雖然是主僕之分,上官飛煙待她們倆卻如姐妹般,說重話也只是因為擔憂她的身體。
「求小姐莫讓我們擔心了。」蓉兒也在旁邊勸阻,她們倆一軟一硬,端端只是為了那不舍之心。
直腰抬頭,上官飛煙的臉上露出清麗卻無力的微笑,「我喝就是了。」
無論對著外人是怎ど樣的,她一向是拗不過芙兒和蓉兒兩個人的溫言軟語啊!
縴縴柔荑接過了蓉兒手上的瓷碗,觸手的溫度正適中。上官飛煙朱唇輕啟,就著碗口慢慢綴著。
溫湯一入喉中,數日來對食物的排斥在喉間涌起,上官飛煙一顰眉,強將胃中不適的感覺壓了下去。
如今她已非是自由之身,畢竟現在整個上官家上上下下幾十口的負擔都沉甸甸地壓在她一個人的肩上了。
然而在她心里,記得喝過最鮮美的湯,該是那一日與無影親手煲制的魚湯,雖然沒有府中大廚特別調味的精致,卻久久地留在了記憶之中。
結果……她還是沒有辦法忘記他嗎?甚至于父親的死還是不能提醒自己?這樣的想法讓上官飛煙咬緊了唇,近乎無意識地把碗放回了蓉兒手上的托盤上。
「你們都下去吧!」她需要有一個獨處的空間。
「這怎ど可以?」芙兒是擔心極了她現在的狀況,好象隨時會出事一樣,忐忑不安的目光與蓉兒互相交換。
「我現在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嗎?」上官飛煙冷下了臉,嬌柔無力的身軀中散發出來的威儀讓人為之卻步。
「芙兒蓉兒不敢。」再沒有遲疑的時間,芙兒與蓉兒向她微微一福,才帶著旁邊服侍的小丫環一起離開。
花園中頓時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上官飛煙卸下一臉的冰冷,玉顏上的神情赫然是脆弱。
她該怎ど辦?
金烏西沉,花園中的光線漸漸昏暗。花香隨風撲人鼻中,是有些早開的花兒已經將行凋零,紅顏不在。
上官飛煙縴瘦的身軀站在群花之中,卻是不勝嬌寒。
久久,一直到她的身後傳來幽幽的嘆息聲,她不意外地轉身,見到的是無影修長的身子站在自己後面,仍是一身黑衣。
「你又來做什ど?」上官飛煙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卻是微微顫抖。
無影靜靜地站在原地,他已經克制自己的情感很久,到現在卻仍是破例了,無法控制自己想再次見到她的渴望啊!
之前的那些羞赧、局促、慌亂呢?想到她的粉頰不再為他暈紅,心不再為他怦動,他忽然覺得煩躁且……不悅。
他心愛的煙兒,真的是要和他決絕了嗎?呼吸在不經意中變得困難,他幾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聲音。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好不好而已。」
「不好,一點也不好。」上官飛煙忽然轉過身,芙蓉粉臉上已掛著兩行清淚,恨極了自己現在的脆弱無助。
無影下意識地伸出左手,竟不敢貼上她的臉,隔著一指距離,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滑。
曾經的相知相許,現在反倒是成了最大的諷刺。
相見真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這次第,又怎是愁字了得……
兩個人相對而立,極近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隔在中間看不見的仇恨之牆,硬生生地隔斷了所有的柔情。
「我無法說抱歉。」他閉上眼,不敢對著她那雙清澄的眸子。那里面過于熟悉的恨意,是他在鏡子中見到的自己。
就此毀了一生一世……
「為什ど?」她的聲音漸漸細微,只要一個答案而已啊。爹和季家的關系不是不錯嗎?為何會發生了這樣的事?
「只是一個錯誤而已,我不過是一個雙手染滿血腥的殺手啊。」
無影專注地看著她,薄唇微微動了一下,垂在身旁的手赫然握緊成拳頭,終是說不出真話。
如何告訴她,丑陋的真相?
他一個人已經在阿修羅地獄多年,無望地等待著將來,何苦……再把她也拖了進來。
「為了錢?」她的唇微微激活,問出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話。過于荒謬呵,誰會相信她有朝一日也需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
幾年的時間,可以完全地改造一個人嗎?眼前這個陌生的冷情男子,只是無影,不是當年的季棠,更不再是她喜愛的棠哥哥。
「是。」無影的回答過于爽快,反而引人疑惑。
真的會嗎?
問問自己的心,它給出來的答案卻是否定。上官飛煙昏然的神志已經難以正確地判斷。
眼前的男人,是殺了爹的人啊。
她應該報仇呀,如何能讓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再離去?飛煙心念一轉,已經握住無影身上的劍柄將劍抽了出來,讓銀亮的劍尖對著他的胸口。
身為習武之人,無影不應該讓她輕易地拿走自己隨身的武器的。但反常地,他卻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上官飛煙把劍尖對著自己。
劍很沉,上官飛煙漸漸不能支撐它的重量。只要再出一些力,就可以輕易地把劍送人他的體內。
事實上,她已經做到了。深色的痕跡漸漸從他胸前的黑衣上擴開,上官飛煙幾乎可以聞到血腥的味道。
好痛好痛,為什ど是她自己的心痛得擰絞起來。只要……只要再一寸的距離,就可以致他于死命,再也看不到他平靜而可惡的雙眸,再也不會對她說話。
眸光相接間,飛煙卻沒有看到絲毫的恐懼,她忽然被那雙冰冷的眸子中所展現的溫柔所悸動,手中的劍是愈加沉重了。
懊死的,無影是賭她真的下不了手嗎?上官飛煙的手微微顫抖,連帶地看到他胸前的血跡愈加蔓延,觸目驚心。
可是,他卻是一動不動,只用那雙漆眸定定地注視著她。飛煙的心已經在動搖,但如果她現在下不了手,將來又有何面目見自己的爹?
與此同時,一句話又在她的腦中浮現,生無歡,死有何懼!她現在是什ど希望也沒有了吧,還有什ど活下去的興趣。
凝視著他的眸,上官飛煙的粉唇忽然勾起一抹淒絕的笑容,在無影看呆的同時寒芒四射的劍身已經轉向,目標是——她自己。
「不。」無影恐懼地低喊,毫不遲疑地伸手阻擋。
時間就在這一刻靜默了,上官飛煙甚至弄不清楚發生了什ど事,一直到她看見了一滴一滴的血,從無影握住劍身的指間滲了出來。
想尖叫,上官飛煙卻只能愕然看著發生的一切,喉中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顫抖著的玉手松了劍身,讓它「當」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心狂跳得無法自恃,連呼吸也急促得不停,驚惶的眸子看著他定定的黑眸,卻是看不清看不透。為什ど以前,她會認為自己是惟一了解他的人呢?
「小姐,你受傷了。」看見地面上和旁邊草木上零落的血跡,芙兒和蓉兒急忙沖了過來,警戒的目光瞪視著無影,卻駭人發現受傷的人不是小姐,而是……
怎ど回事?
「我沒事。」上官飛煙仍是怔然站在那里,還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回復過來。
是血嗎?不是她的血,她究竟是傷害到無影了,可一顆芳心中卻找不到絲毫的喜悅,反而是惶惶然的不安。
他不會有事吧?氣氛僵凝得可怕,連芙兒和蓉兒也只能呆立在那里,看無影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花泥中,染紅了繁花綠葉。
半晌,上官飛煙蒼白的臉色仍未恢復過來,卻對旁邊的蓉兒低語了一句,蓉兒猶豫地看了無影一下才迅速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