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可湲遠遠就看見了心上人的身影,快步迎上去,卻發現他俊秀的嘴角帶著一絲紅腫血跡,袖子高高卷起,手肘上磨開一片皮,沾著泥沙,血肉饃糊。
「練堂哥,你怎麼了?」追在他身後的音調顯然已經有了哭音。
秦練堂不答話,只是微微皺起眉頭,快步往「冬居」走去。
他故意把自己搞成這樣,可不是為了要來听小妹妹尖叫的。
那五個蹩腳的學長當然不是他的對手,他身上這番可觀的戰績是之後在校外打的,打完才知道對方是那個曾跟紀衣尋私奔的角頭老大,身手果然不錯。
「練堂哥,你別走那麼快,你到‘春居’去,我幫你擦藥好不好?」靳可湲鍥而不舍的追在後頭。
她從小就好喜歡這個大她兩歲的練堂哥,三番兩次懇求爸爸讓她從「春居」調去「冬居」照顧練堂哥,但爸爸卻老是說她年紀太小,保護不了他。
只是萬萬沒想到,五個多月前,桑叔失散多年的女兒,仗著年齡的優勢,輕而易舉的進駐「冬居」,著實讓她又妒又恨。
桑叔的女兒根本不懂武,比她更沒資格保護練堂哥,可是不管她怎麼抱怨,爸爸卻怎麼也不肯跟秦伯伯提。
「練堂哥……」一路跟到冬居,靳可湲幾乎要伸手去拉住他了。
她不要那個討厭的女生照顧練堂哥,練堂哥是她的!
踏入後院,那個討厭的身影此刻正蹲在一株小樹旁邊,雙手沾滿泥上。
「桑芙然,練堂哥受傷了,你趕快去拿急救箱,我要幫練堂哥擦藥。」靳可湲先聲奪人,喧賓奪主的命令著一臉茫然的桑芙然。
桑芙然站起身看向他,日偏了西,他修長的身影讓日照蘊出淡淡的光芒。
剎那間,狼狽的傷痕以及那雙明亮漂亮的湛湛黑眸,讓她胸口一窒,產生了時空倒流的錯覺。
商泉哥!你受傷了!
只是跟人家打了一架嘛……幫我擦藥吧。
為什麼要跟人家打架?
你不懂啦……啊!輕點輕點!會痛!
時空轉換的下個瞬間,是雷雨交加的城市、滿身是血的臉龐。
芙然……我不喜歡這個世界。
……不要像我這樣。
「桑芙然!你愣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拿!」見她動也不動,怔怔看著他們,靳可湲不悅的重復。
「嗯。」桑芙然驀然從回憶里抽身,匆匆轉身入屋,偷偷眨開了突如其來的薄薄淚光,一會兒拿了急救箱出來。
「來!傍我!」跟著秦練堂坐在門廊地板上,靳可湲大剌剌地朝她伸出手。
「噢。」桑芙然才要遞上急救箱,卻隨即被冷聲斥喝。
「桑芙然!你來。」秦練堂命令著。
只見他滿身狼狽,卻仍維持著不可一世、傲慢的模樣,冷冷凝睇著她。他陰鷙的眼眸,怒意盎然。
「可是練堂哥,我可以……」靳可湲急急想表明自己的關切。
這里沒你的事,回春居去!」秦練堂漠然拒絕。「現在!」
「可是……」靳可湲看看一臉冷漠的秦練堂,再看看一旁那張不及自己漂亮的容顏,又羞又妒,最終轉身跑出「冬居」。
「何必這樣?讓可湲替你……啊……」桑芙然還沒說完,手腕一緊,就被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他狠狠拉過。
「閉嘴!」他厲眸瞪她,臉色陰沈,狂傲地橫上受傷的手臂,仿佛正賜予什麼極大恩惠似的。
懊死!她剛剛又出現那個表情了!
她究竟在他身上看見了誰的影子?
「怎麼傷成這樣?」對著髒污和血跡凝成一片的傷口看了半天,桑芙然忍不住嘆氣,因而忽略了自己頭頂上方的那張俊臉稍緩陰寒,閃過一抹古怪的得意神情。
「你等我一下。」
桑芙然對著那片傷口愁眉不展了半晌,跳起身,進去端了一盆溫水和干淨的毛巾出來。
「我先幫你把傷口清干淨,可能會痛吧。」她揉濕毛巾,想了想,伸手將他的臉扳向自己,極輕柔的拭去那帶血的嘴角。
秦練堂沒什麼表情,也沒有痛的感覺,長睫掩下注視她的眸光,猛地讓她細軟的手掌和她近身時帶來的淡淡少女幽香,短暫弄失了心神,看她愈皺愈緊的眉頭,心頭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愉快。
擦完他臉上的血跡,桑芙然屈膝而坐,將他受傷的手臂擱在自己並攏的膝上,仔細替他清理傷口。
近晚黃昏的風帶著些許舒暢的涼意,微風拂過門廊,傳起清脆卻不剌耳的風鈴聲。
秦練堂抬起頭,才看見屋檐下新掛上的貝殼風鈴,心知又是她的杰作,當然,還包括那株新栽下的樹苗。
「你這次又種了什麼?」他的語氣有著難得的平和。
「紅……」桑芙然才想回答,馬上想起自己的「陰謀」,于是改了口︰「只是一棵樹,一棵普通的樹而已,不會有味道……」
「是嗎?」他沒追究,只是淡淡答了一聲。
「你跟人家打架嗎?」
「嗯。」他還以為她不問了。
「你不該跟人家打架的。」腦海里不經意浮起多年前那張帶血的面容,桑芙然緊鎖著秀氣的眉,語氣里有了罕見的不悅。
「哼。」難道他願意嗎?他輕嗤。
「你笑什麼?」她瞪他,難得如此沈不住氣。
「我打架與你何干?」他哼著,不太在意。
「與我無關,當然與我無關!」沉默了半晌,她驀然開口,冷冷的、受傷的,臉色透出一絲蒼白和憤怒,猛地推開擱在膝蓋上的手臂,眼看就要起身離開。
從來沒見過她動怒,秦練堂微挑起眉,有絲訝異,卻迅速反掌拉住她。
「你還沒上完藥。」拉回她的瞬間,仿佛看見了一抹淚光浮在那溫潤的眸中,秦練堂心髒一抽,刺痛沉悶。
「你不怕死,喜歡打架,就自己上藥。」她氣憤說著,嗓音卻是軟的,甚至帶著顫抖。
她的顫抖到底是生氣?還是害怕?微眯起眸,秦練堂看不出端倪,索性一把將她拉下。
「我不喜歡打架。」他出乎意料的解釋,表情卻不善的斜睨她。「若不是沒人保護,我何必打架?」
桑芙然微微一愣,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人家找你麻煩嗎?」
「廢話。」他受不了的白她一眼。
「對不起。」悶聲了幾秒,她的口吻恢復溫和,靜靜地道歉。
是她反應過度了。
秦練堂是秦練堂,不是四年前的「他」,不會這麼容易就……離開。
而且,保護他本該是她的責任,不是嗎?
桑芙然坐回他身旁,不再說話,有些歉然地拉起他的手,輕輕替他上藥。
秦練堂原本想多嘲諷她幾句,但看見她眼底尚未散去的淚光,怎麼樣也說不出來。
風大了些,勾起幾許細柔發絲打散在她頰畔,遮掩了視線,撥了又撥,她微微慍惱地將落發勾到右耳後,只是忽略了另一邊拂過他鼻尖的細細發絲,散發出撩人的清雅香氣。
看著她專注替自己療傷的模樣,秦練堂開始覺得,或許她的存在不是真的那麼討人厭了。
※※※
「什麼?你要我教你柔道?」靳以臣斯文帥氣的臉上,滿是驚愕。
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打量眼前縴秀的文弱少女後,他忍不住再問了好幾次。
「芙然妹子,我沒听錯吧?是柔道沒錯吧?是你要學沒錯吧?」
「沒錯,靳大哥,是我要學沒錯。」桑芙然清秀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體能活動向來是她的弱點,而她從不是一個會拿自己的弱點來逞強的人,可現在,她卻自動自發決定做蠢事。
或許,是為了他那句無聊的調侃引發的愧疚感,也或許是不希望在人家的領地上白吃白住而毫無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