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靳大哥。」桑芙然回了一個暖甜的笑容。
「別客氣。」
被喚做「靳大哥」的少年,正是紀衣尋口中的靳以臣,「夏居」的保護者。
「‘冬居’太冷,總要多補充點熱量。」靳以臣揉亂她的短發,目光這才懶懶射向一旁的秦練堂,帶著幾分調侃。「你說對吧!秦小弟?」
秦練堂不理會他的無聊挑釁,只是冷掃了那只擱在桑芙然頭頂的手掌一眼,漠然開口︰「紀衣尋往‘春居’的方向走。」
「謝啦!後會有期!」黑眸倏然一亮,問到重點,靳以臣不再逗留,道了聲謝後,帥氣的飛身跳過樹叢,追了出去。
「靳大哥!‘春居’在……」春居在另一邊哪!桑芙然來不及說完,那位出了名的路痴帥哥早已朝反方向跑得遠遠的了。
世界上果然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對著消失在盡頭的背影,粉唇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斂回視線。
「看夠了沒?」冰冷的話語幽幽飄來。
「噢。」看向那張被忽略多時的俊臉,桑芙然這才注意他額前的頭發略略被汗濕了,溫溫的笑意揚開。「我忘了你剛打完球,我去拿運動飲料給你。」
說完,她以平時難有的俐落跳起身,雪白的足尖輕巧地踏著木質地板離去。
來不及阻止她的畏罪潛逃,秦練堂躍上門廊,盤腿落坐,鼻尖飄來淡淡幽香,低頭,只見盛著水的透明水晶小碟子上,漂浮著兩朵沾著瑩亮水珠的純白小花。
無聊!眯起幽深氣悶的黑瞳,他冷冷望向她的方向。
午後的陽光斜斜自長排窗間射入,一明一暗,落在她飛奔的身影,極不真切,像夢境里的天使,隨著隱隱浮動塵埃的明燦光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微涼的四月天午後,晴朗的天空,雲極淡,風極輕,梔子花的芬郁滿盈。
明明不應景,他卻不自覺想起她給小弟讀的那首詩。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第二章
聖喬諾中學體育館
「學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球隊練習結東,國中部的籃球隊隊長跟著一票隊員準備離開,習慣性的問著「千山萬里我獨行」的弧僻學弟。
「不了。」秦練堂也如同前一百次一樣,淡淡的回了這一句。
「好,那我們先走。掰啦!」眾人對他的漠然,不以為意,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掉了,只剩下空蕩蕩的體育館,回蕩著運球的聲響。
秦練堂站在三分線上,靜靜地做著重復的跳投,橘紅色的球體在空中旋轉著,以優美的圓弧,「唰」一聲,空心入網。
他喜歡在練習結束之後,一個人留下來投球,不是為了練習準確率,而是純粹喜歡听見籃球入網的聲音。
尤其當他心煩的時候,那穩定的聲音總是能夠有效安撫他的情緒。
只是……最近他練球的次數愈來愈頻繁了,幾乎要和當初桑芙然剛搬進來的時候一樣多。
桑芙然……
這名字才剛掠過,一張帶著溫溫笑意的清秀臉蛋,和一雙帶著悲傷的眼眸,很快浮上腦海。
很久以前他就發現,當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神里總有一抹沉痛的哀傷,盡避只是一閃而逝,他卻明白,在那一刻,她眼里看見的人不是他,是別人。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質問她,她究竟從他眼中看見了誰,為什麼會有這麼傷痛的表情?可是他沒問過。
一點也不想問,因為她根本和他毫無關系!
俊朗的劍眉微微蹙起,投籃的力道莫名加重了幾分,球撞上籃板,彈出框外。
他討厭她。秦練堂毫不猶豫的在心中下了評論。
從桑芙然搬入「冬居」的那一刻起,他就討厭她的存在。
因為她,他的「冬居」不再屬于他一個人的,他得忍受屋子里多了一個她的不便。
因為她,他的「冬居」開始嘈雜起來,浩邦天天都來纏著她不說,連大姐和靳以臣都愛往這里跑,煩得他不得安寧。
因為她,他原本清爽的庭園忽然多了一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若嗅不到氣味也就罷了,偏偏她種的全都是香得燻死人的鬼植物。
就像……昨天那些在水晶碟中浮沉的白色小花。
莫名被她佔據了思緒,煩悶的郁氣翻涌更劇,出手的籃球連帶也失了準頭。
可惡!
「唷!這就是縣內國中籃球MVP的實力嗎?」惡意嘲弄的聲音忽然隨著紛沓的腳步聲蕩入空曠的體育館內。
五個穿著黑色劍道服的男生,手上各自拿著竹劍,表情充滿挑釁,明顯散發出來者不善的氣息。
「你是秦練堂對吧?!」帶頭的男生揚高聲音問,五個人群起逼近圍了上來。
「是又如何?」漂亮陰森的黑眸漠然斜睨過五人,極冷淡地答腔,長睫掩下一抹冷笑的光芒。
如果是要來找碴的,他十分樂意奉陪,此刻他的確需要發泄的對象。
而且,劍道社那群人,除了蕭恆韞學長之外,沒一個人入得了他的眼。
「是你最好。」對方沒發現他太過悠閑八表情,開口叫囂,一面朝他揮劍。
俐落躍開,電光石火間,眾人還來不及看清楚,秦練堂已然奪下一把竹劍,並以極凌厲的聲勢破空劃出。
中!
※※※
他討厭她。
昨日被他斥喝要立即從「冬居」消失的兩株梔子小樹,已經挪到秦浩邦的「春居」去了。
既然他不願庭院里有花香,她只好改種別的。
小心翼翼地將小樹種放入挖開的小洞里,她開始動手將上埋回去。
春風襲來,才只是昨天和今日的分別,卻已經聞不到清爽的梔子花香,只剩泥上的氣息。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好快。
她開始漸漸習慣了那雙太相似于記憶中的黑眸,現在看著他時,已不再帶著悲傷。
因為他終究不是「他」。
算算,再過兩天,就是她搬入「冬居」滿半年的日子了。
可惜流逝的時光,卻沒有改變固執的秦練堂。
他依舊討厭她。
他從來沒有好好的、友善的正眼看過她。
大多數的時候,他對她視而不見;其他時候,則是因為發怒而瞪她。
包別說好言好語同她說話了,他對她說話的口吻,總是冷冷的,萬分不甘願似的。
其實她何嘗喜歡住進「冬居」打擾他?
若不是父親曾欠下秦家人情,拜托她跟靳伯伯的兒女一樣,擔起保護和照顧秦家人的責任,她又怎會住在「冬居」呢?
只是說來好笑,像秦練堂那種驕傲的性子,怎麼會讓人保護?
就算真有危險,她連自保都有困難,哪來的能力保護他?
至于照顧他,恐怕也沒什麼必要。秦練堂很獨立,功課又好,完全沒有她幫得上忙的地方。
芭括一切,她在「冬居」所能為他做的,大概就是遞遞茶水、擦擦地板啦……這種小妹工作。
在他眼中,她恐怕只是個多余的麻煩吧。
落完最俊一捧泥上,以掌心輕輕拍平。桑芙然默默地想著。
新栽下的小小紅豆樹,荏荏弱弱,迎著風,新綠的葉片輕輕晃動。
紅豆樹。紅豆生南國的紅豆樹,豆科喬木。
這是她特別為秦練堂種下的樹。
因為總有一天,她要離開這里。到時候,紅豆樹已經長大了,散出蒼綠樹蔭,
秦練堂一定以為它只是普通的大樹,但是直到某一天紅豆樹會結出相思豆,滿枝滿蔭,只要風一吹,就會統統打落在他頭上。
呵。她很期待那一天哪!盡避不能親眼看見……
拍拍手上的泥土,她的嘴角泛起難得的惡作劇笑容。
小樹啊小樹,你可要為了打他的頭而努力長大喔!
※※※
「啊!練堂哥,你怎麼了?!」嬌女敕的嗓音因驚訝而拔尖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