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方滿臉惶恐,忙道︰「唐突唐突,著實對不住。」
看,長了一副這麼好看的臉,連男人都憐惜他。
紀綾搖搖頭表示不介意,鼻間卻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淡香。
那是木方倒過來時,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一個大男人,難道會擦香粉嗎?
待吃飯時,木方坐在她旁邊,那股縹緲的味道卻時不時地隨風飄進她的鼻孔。
紀綾忍不住有點疑心,問道︰「木兄是哪里人?」
「唉。」文質彬彬的木方臉現愁容,「小可乃杭州人氏,本來要走水路往京城趕考的,哪知道這船竟走到這里來,半夜里翻了,多虧兩位搭救,不然只怕此刻早已成了魚月復中物了。與我同行的數名學子竟然……唉!」他放下筷子,仿佛傷心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看他一派文弱,談吐斯文,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
兩艘商船終于進入了海域,顛簸更甚,紀綾不堪其苦,天天晚上都被搖醒,幾天下來,人已經瘦了一圈。
索路看著心疼,卻沒辦法,「看,叫你不要來的,海上的風浪,你怎麼經受得起?」
紀綾有些虛弱地笑一笑。
木方坐在一邊苦著臉道︰「誰說不是?風浪太大了,我這些天都沒睡上一個好覺呢!」
看他長得女人似的秀氣,身體也似女人一樣嬌弱呢!
紀綾看著他姣好的面容,比一般男子長得多的頭發,忽然突發奇想,難道,他也是女扮男裝的嗎?
是哩,那淡淡的香氣,男人身上怎麼會有?
這樣一想,木方帶給她的震撼完全消融了,一個長得這樣好的男人當然近乎邪魅,可一個美麗的女人卻令人忍不住想親近。
「既然我們倆都睡不著,不如晚上一起聊天吧?」紀綾笑著說。晚上失眠的寂寞實在是太可怕了,要是有個人聊天會愉快很多呢!
此話一出,索路和木方同時變色。
紀綾看到這種反應更加忍不住好笑,有點惡作劇的竊喜,索路還沒看出來木方的身份呢。而木方,自然是想到她是「紀兄」,怎麼敢跟她共處一室?
木方捧起杯子遮住整張臉。
不好意思了嗎?
紀綾頑心頓起,更加不想放過「他」,等晚上兩人在一起再揭破「他」,路途遙遠,有個姐妹說說話,日子可以過得快點啊。
幾年來她為蘇家生意可謂是日理萬機,這段時間在船上卻天天無所事事,實在是相當地不適應。這下給她發現了這個秘密,不禁興奮不已,道︰「咦,木兄為何如此小氣?百年修得同舟渡,你我也算有緣,咱們秉燭夜談,抵足而眠,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紀綾!」索路打斷她的話,把她拉到一邊,滿臉緊張,低聲道︰「他是個男人!你……」
「噓!」紀綾看了木方一眼,只見他仍在專心致致地捧著茶杯,輕聲道︰「索路,你見過長得這麼美的男人嗎?他是個女人呢,就和我一樣!」
「怎麼會?女人有那麼高的個子嗎?」
「那男人有那麼長的頭發嗎?有那麼好聞的香氣嗎?」紀綾十分有把握,「而且,如果他是個男人,跟我這個‘男人’一起過夜有什麼問題?可他卻捧著茶杯說不出話來,是不好意思了呢!越是不好意思,越是有問題啊!」
索路忍不住向木方望去,他的確是漂亮得不太像男人,雖說中原江南的男人本來就像女人,可是……也不能排除中原女人穿上衣服就變成了男人,就像紀綾,若不是他大大咧咧地拉她的手,她也不會說出自己是女兒身的真相。而這個……木方的臉竟然慢慢地紅了呢!
天!奇怪的中原人!
紀綾見到他這副表情,知道他已經相信了,便向木方道︰「木兄,咱們就這麼定了!」
木方卻連坐都坐不住了,慌張地說聲「失陪」,就往後艙去了,步子實在倉皇,青色的衣襟臨去帶起一陣風,淡淡的香氣飄了過來,紀紀綾看著「她」逃得比兔子還快的背影,笑彎了腰。
索路看得呆了。自他認識紀綾起,從未見過她這麼開心的笑容。
紀綾從來是淡淡的,無論哀傷還是喜悅,都是淡淡的。可現在竟然笑得滿面紅光,雪白的臉上浮起紅暈,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上涂抹胭脂,寶光動人。
原來,紀綾也可以這樣的美。
晚飯後,紀綾像是變成了木方的尾巴,他到前艙她也跟到前艙,他到船頭她也到船頭,弄得木方狼狽不堪。
他越是失措,她就越是開心。只是一種很單純地想捉弄人的念頭,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給別人制造一些小小的窘迫,自己在旁邊得意地觀望。啊,好有成就感。
成就感?
平日里做下再大的生意,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的啊!
紀綾也說不上來自己的變化,也許是暫時遠離的生意,人也變得單純了吧。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或者是就木方臉紅的樣子實在是可愛,讓她忍不住逗弄?
她可以想象,當木方誓死不願就寢的時候,再告訴他自己也是姑娘家,他臉上該做何表情?
入夜,紀綾便抱著被子,敲木方的門。
木方開門見她,臉上浮起奇異的神情,「紀兄,你真的要睡這兒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紀綾大大方方地走進去,把被子鋪在他床上,人也坐上去,「我對木兄一見如故,很想好好聊聊呢。」
木方低下頭去關門。背對著紀綾的那一剎,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但當他轉過身來時,臉上仍然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可是……」
「可是什麼?」紀綾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你的難處我是知道的。」
「可我不習慣……」
「慢慢就會習慣的。」紀綾看著他又布滿紅暈的臉幾乎要大笑出聲,不過還是十分辛苦地忍住了。
殊不知木方也憋得同樣辛苦,臉都漲紅了,才能以可憐兮兮的聲音道︰「紀兄,你還是回去睡吧……我……」
「呵,屋子里有個人,感覺要好很多。我是很不習慣一個人睡一個屋子的。」紀綾自顧自地鑽進被子,舒服地吐出一口長氣。說這句話的時候,櫻兒的影子冒了出來,唔,有點想念他們啊!
「可我卻不習慣兩個人睡一起。」木方似乎仍在做最後的努力,固執地坐在床沿,「我會睡不著的。」
「那我們就不睡覺,只聊天好了。」
「紀兄……」他拖長了聲音,在紀綾眼中更像撒嬌,「你再不睡下,我便把索路一起叫來,咱們一起喝酒?」
木方听了,只得上床。
紀綾跟他面對面躺下,他的臉在這樣的近距離下更是美艷非凡,長眉飛入鬢角里去,燈光下,一雙眼楮宛若沉淪在地底深處的黑玉,深不見底,深不可測,卻又叫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美得如此不可方物,紀綾忍不住問︰「你有婆家了嗎?」
「呃?」木方非常「驚慌」地看著她。
紀綾笑道︰「別緊張,我也是女兒家哩,要不要給你驗明正身?」她扯下自己的頭巾,滿頭如雲秀發如瀑布般瀉在枕上。
木方的眼里閃過一道亮光。
紀綾狡黠地笑,伸手去把木方的頭巾解開,果然不出她所料,那長發同她的一樣柔順,貨真價實。
「你為什麼要扮男裝?」
「嗯?」木方有點怔忡,半晌才回過神來,「為了……為了代我哥哥趕考。」
「這樣啊。你哥哥怎麼了?」
「呃,他病了。」這樣一個套一個的謊言也不是很容易呢。加上紀綾同情又欣賞地握住他的手,差點便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