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
他等她問他的名字,但她一直沒問。「你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我已經知道了,我听到士兵說你是雷西領主的弟弟邁可。」
男童拚命搖頭。「不,邁可不是我的真名。」他倚偎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士兵來抓人時我們正在玩惡作劇的游戲,他們用布袋套住我。」
「你一定嚇壞了。對了,你為什麼不听我的話在馬廄等我?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替你打開了門鎖,不是嗎?如果你相信我」
「我不可以相信英國人。」
「又是鄂尼叔叔告訴你的?」
「不,勃迪叔叔告訴我的。但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相不相信我?」
「大概相信吧。」他回答。「我不是有意刺傷你,很痛嗎?」
痛死了,但她不會承認,以免平添男童的煩憂。「沒什麼,但我想我應該設法止血。」
她撕下一片襯裙當繃帶纏住手臂。他替她把布條在手腕處打結,她拉下衣袖遮住繃帶。
「我也受傷了。」男童面露喜色地拉起衣服露出胸膛和肚子。「它們會留下疤痕。」
「我想不會。」她說,但他沮喪的表情使她改口。「但也可能會。你很想要疤痕嗎?」
他點頭。
「為什麼?」
「所有的戰士都有疤痕,疤痕是勇氣的記號。」
他嚴肅的模樣使她不敢發笑。「傷口一定很痛吧。」她替他拉下衣服遮住肚子。「等我們被帶回城堡後,我會叫僕人替你擦藥。有些年長的婦人還記得我,她們會幫助我們。」
「我們不能回去!」他激動地喊道。
他的突然轉變令她吃了一驚。「別無理取鬧。我們被困在這岩架上,哪里也去不了。」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他眼淚汪汪地說。
她同情地點頭。「我知道。我向你保證,我會設法幫你回家。」
他看來不太相信,但靠在她身上大聲打個呵欠。「鄂尼叔叔說英國人都不守信用。」
「改天我真的得跟你的這位叔叔見個面,澄清他的誤解。」
他哼了一聲。「他不會跟你說話的。莉安,我知道我應該在馬廄等你,但後來那個人進來,我因為害怕才跑掉的。」
「你指的是男爵嗎?」
「一個紅胡子的丑八怪。」
「沒錯,那就是男爵。他有沒有看到你?」
「我想沒有。我躲在樹林里時看到他跟另外兩個人離開,也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哦,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她據實以告,不願讓男童心存不實希望。「就算明天不回來,後天也會回來。」
男童皺起眉頭,那種超齡的表情令她感到悲哀。那麼小的孩子應該在外面跟朋友奔跑玩耍才對,但他卻遭到綁架,成為埃佛男爵的棋子。他一定有陷入噩夢中的感覺。
「你幾歲了?」她問。
「差不多七歲。」
「差不多?」
「很快就七歲了。」
「你很勇敢。」
「我知道。」他就事論事地說。「那些人為什麼要把我從慶典上綁走?是不是我做了什麼壞事?」
「不是,」她向他保證。「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男爵對我有所圖,但還沒有告訴我他圖什麼,你只是無辜地被牽扯進來罷了。」
「我好想爸爸媽媽。」他語不成聲啜泣道。
「他們一定著急地在四處尋找你。」
「不會的,他們以為我死了。」
「他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我听見男爵跟他的朋友說,綁走我的人使現場看來像是我在岩石上撞到頭,跌進瀑布里淹死了。」
「他們還說了什麼?」她以閑聊的語氣問,以免男童察覺事態嚴重而驚慌苦惱。
「我听到他們說的每句話。男爵以為我听不懂,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沒有開口說過話,連蓋爾語也沒有。」
「你真聰明。」她看到她的稱贊使他開心地咧嘴而笑。他是個漂亮的小男孩,有著深色的鬈發和灰色的眼眸,鼻頭和臉頰上布滿雀斑。「把你听到的都告訴我。慢慢說,以免有所遺漏。」
「男爵在很久以前遺失了一個盒子,但現在他認為他知道盒子在哪里。有一個男人告訴他的。」
「什麼人?男爵有沒有說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沒有,那個人在快死時告訴他的。那個盒子有個奇怪的名字,但我一時想不起來。」
她突然感到嗯心欲嘔,現在她明白埃佛為什麼逼她回登罕郡了。「安娜。」她低聲說。「他把它叫做「安娜寶盒」,對不對?」
「對。」他興奮地說。「你怎麼知道?」
她沒有回答,無數的疑問在心中回旋。天哪,埃佛是不是找到了莉婷?
「你怎麼會說蓋爾語?」
「因為我的姊姊莉婷住在蘇格蘭高地──」
他打斷她的話。「高地的哪里?」
「不清楚,但等我查出她的下落,我要去看她。我希望能用蓋爾語跟她談話。」
「為什麼她住在高地,你卻沒有?」
「因為我被俘虜了。」她回答。「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男爵和他的士兵攻佔登罕郡。我的父親想要把姊姊和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但莉婷和我在混亂中失散了。」
「她走丟了嗎?」
「不是,她被我父親的親信帶到蘇格蘭低地。我的摩肯舅舅千方百計打听她的下落,但她在進入高地後就行蹤成謎。我不知道她現在人在何處,但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她。」
男童安靜了幾分鐘後說︰「天快黑了,你會像怕高那樣怕黑嗎?」
「不會,我不怕黑。」
他希望她伸手摟住他的肩膀,但令他沮喪的是,她似乎听不懂他的暗示,他只好拉起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你聞起來像我媽媽,我好想她。」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她撥開他眼前的鬈發,親吻他的額頭。「別哭了,我保證一定會設法送你回家。」
「但你只是個女生。」他嗚咽道。
他的啜泣令她心碎,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在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你知道保護者是什麼嗎?」
「就是捍衛者。」他抽抽噎噎地回答,坐起來用拳頭擦掉眼淚。「我們族里的小孩子在出生時都會得到一個保護者。我的保護者本來是昂格,最近才換了人,因為昂格死了。爸爸考慮了很久才決定要選誰,因為他希望我的捍衛者跟我哥哥葛罕的保護者一樣勇猛頑強。」
「你爸爸替你選了誰?」
「他的朋友。他是勇猛的戰士,也是重要的領主。最棒的是,他非常凶狠。他只要用眼楮一瞪就可以把樹劈成兩半,鄂尼叔叔告訴我的。他只有在必須凶狠時才凶狠。」
「鄂尼叔叔不是你的保護者?」
「不是。他太仁慈,不適合當保護者。」
「有個仁慈的保護者不好嗎?」她笑問。
「不好,因為對敵人必須凶狠,不能仁慈。所以爸爸才要勃迪叔叔當我的新任保護者。勃迪叔叔現在可能火冒三丈,因為他叫爸爸不要讓我參加慶典,但爸爸拗不過媽媽的意思而帶我來了。」
「你的勃迪叔叔有沒有參加慶典?」
「沒有,他從來不參加,因為慶典上有太多英國人。我敢打賭他認為我沒有死。他是布氏一族的新領主,大家都知道布氏人有多麼固執。也許他會比爸爸先到這里來找我。」
「也許吧。」她敷衍道。「你為什麼不趴在我的腿上睡一下?」
「你不會在我睡著時走掉吧?」
「我能走去哪里?」
他發覺自己的擔憂有多傻時露出微笑。「你必須離開時我會很害怕。我听到男爵跟他的朋友說你必須去把你姊姊找來,他發現你不知道她在哪里時一定會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