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孕了。
黛茵不由得生氣。「老天!就是這樣?」她大叫。「你懷孕了?我以為你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這是滔天大罪。」薇莉哀嚎。
黛茵發出一點也不像淑女的哼聲。「不!」她反駁。「殺了欺騙你、利用你的那個男人才叫滔天大罪,」她說,然後嘆息。「也許那也不算滔天大罪。」
「我這輩子完了。」
黛茵強迫自己控制住脾氣,這可憐的女人可能已經受夠責難。她試著想些正面的話鼓勵她。
「過去的你是完了,而現在你將開始新生活。」
黛茵扶她到長凳坐下,疲乏的薇莉喪氣地低垂著頭。
躲在暗處的路克樂見危險解除,決定繼續待在陰影中旁觀,不干擾她們。
「你仍然愛著這個男人嗎?」
「不!」她的回答非常有力。
黛茵點點頭。「很好,」她說。「他不值得愛,」她又問︰「你在美國有親戚嗎?」
「沒有。我沒有計劃到哪里去。我用掉所有的錢買船票。」
「那個男人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嗎?」
「是的,」她回答。「可是他不想和這件事有任何關系。他要娶一個擁有大筆嫁?的女人。老天!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愛上他。」
「那個男人是條毒蛇,他利用你的純真。」
「我也應該為自己的錯誤負責。」
黛茵不禁佩服這個女人,因為她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不怪其它任何人,甚至不怪誘惑她的那只豬。
「你叫什麼名字?」
「黛茵。」
「黛茵?施黛茵小姐?」
「你听說過我嗎?」
「哦,是的,每個人都听說過你,小姐。」
「為什麼?」黛茵問。
「那件羞辱……哦,老天!我不該提這件事的。」
黛茵的肩膀垮下。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她的羞辱嗎?「對我來說,那不是羞辱,而是上帝的恩惠。」老天!這些話她在倫敦時說了至少有一百次吧?
「你仍然愛他嗎?」薇莉問。
「我從未愛過他,」黛茵承認。「我嫁給他的弟弟。」黛茵點點頭響應薇莉驚訝的表情。「我也不愛他,」她坦承。「不過我承認自己漸漸被他吸引。但他終究是個男人,所以很可能是個混蛋。大部分的男人都是。」
「也許你終究會愛上他。」薇莉說。
這是多麼可怕的想法,因為他們一到波士頓就要分開了。「也許。」她大聲地說,好讓薇莉相信她提供了一個希望。
她們談了將近兩個小時,大部分的時間黛茵都在聆听。薇莉說出自己對未來的恐懼。
「你必須先習慣自己將成為母親的想法,」黛茵說。「我打賭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全心全意地愛你的孩子。」
「我還沒有認真想過孩子的事,我一直忙著為自己難過。」
黛茵拍拍她的手。「你為自己難過是很自然的。」
薇莉大聲地打呵欠,然後為自己一點也不淑女的行為道歉。「起風了。船長說有暴風雨正在形成。」
一陣風掃過甲板,薇莉開始發抖。在薇莉提起之前,黛茵沒有發覺空氣中的寒意。然後她也開始發抖。
「我們最好回艙房去。」她建議。
「是的,」薇莉同意。她站起來,轉向黛茵。
「謝謝你聆听我說話。你非常好心,小姐。」
黛茵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一點也不習慣接受贊美。祖母期望一定的行為舉止,黛茵只有在使祖母失望的時候才會听見反諷的贊美。
薇莉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于是黛茵對她點點頭。然後她清清喉嚨,用非常像她祖母的正經語氣說︰「我要你明天下午兩點到圖書室來和我見面。這幾天我注意到那段時間圖書室通常都沒有人,我們應該會有足夠的隱私來討論我們的計劃。」
「什麼計劃?」
黛茵為這個問題感到驚訝。「當然是關于你的未來的計劃。你以為我會同情地拍拍你的背,然後走開嗎?」
「你真的要幫助我?」
「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老天!她又開始哭了。黛茵不想再經歷一回合。「請停止哭泣,」她懇求。「你會把自己累壞了,我的祖母總是說我太自負了,自以為能夠改變其它人的生活。她恐怕是對的。我保證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薇莉。可是我堅持要幫助你。」
「謝謝你,黛茵。」薇莉停頓片刻。「你總是知道怎麼做最好嗎?」
黛茵的雙肩下垂。「我似乎相信我知道怎麼做對其他每個人是最好的,卻從來不知道怎麼做對我自己才是最好的。」
黛茵聲音里的狼狽令薇莉微笑。「也許我會知道什麼對你是最好的。」
黛茵也微笑起來。「也許你會知道。」
樓梯的寬度只能容納一個人,黛茵示意薇莉先走。薇莉在樓梯底層停下腳步,轉身仰起頭注視黛茵。「我們會成為朋友嗎?」
黛茵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相信我們已經是朋友。」
黛茵非常清楚自己許下的承諾代表的是責任,但她一點也不畏懼。她會照顧薇莉直到她能夠照顧自己。還有薇莉的孩子,她沉默地加上。在黛茵的觀念中,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受到每個成年人的珍愛和保護。因此,她會盡一切力量以確保薇莉和她的孩子的安全。
※※※
她的高尚意圖將隨著她死亡。船要沉了,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相信幾分鐘後船上所有的人都將沉睡海底。她想跪下來祈求上帝原諒,她相信如果她真的為自己的自負和專橫懺悔,她也許能夠溜進天堂。可是暴風吹得船亂轉,跪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的事。她縮在角落,雙肩緊貼著艙壁。如果現在不是半夜,也許情況就不會如此可怕。黛茵討厭黑暗,但是不敢重新點亮油燈,擔心她會意外地讓船艙燒起來。于是她坐在黑暗中緊緊地閉著雙眼抱著枕頭,听著行李箱東踫西撞的聲音。她用祈禱對抗驚慌和恐懼,等待著一切結束。
她姊姊的孩子們怎麼辦?還有薇莉……哦,老天!還有那麼多事情她想做,像這樣死亡是不公平。她忍不住哭起來。她不想孤單地死去,她想要同伴。
她要她的祖母。
房門砰地一聲開啟,黛茵嚇了一大跳。羅先生站在門口。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因為走道的光線照亮他。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高興見到任何人。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貼著身體的襯衫長褲刻劃出他的肌肉線條。他看起來像個古代的偉大戰士,黛茵發覺自己因為他的存在而平靜下來。他是如此威風凜凜,而他充滿自信及優雅的一舉一動,不僅俘擄了她也安撫了她。
「台起狂風。」他用輕松的語氣說,踏進艙房內。「我全身都濕了。」他甩甩頭,水珠飛散。
他對黛茵微笑。他看得出來她嚇壞了,不過他不認為她的恐懼是因他半夜進入艙房而起。不,她的眼淚不是他惹出來的,是暴風雨引起她的驚恐。
他不能責怪她的反應。事實上,他的感覺和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差不多。他經歷過暴風雨,但是沒有一次如此劇烈。他們有沉船的危險。
不過,他不打算和黛茵分享他的看法。他最不需要的是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因此他強迫自己表現得從容不迫。他甚至還吹著口哨。
「你比較喜歡坐在黑暗中?」
她花了整整一分鐘才能發出聲音。「不,」她低語。「可是我擔心點亮油燈會使艙房燒起來。」
路克轉身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羅先生?」
驚恐使她的聲音顫抖,她似乎無法冷靜下來。她不想要他知道她有多恐懼,他會認為她是個膽小表。這真的是很可笑,死到臨頭還擔心他對她的看法。可是盡避愚蠢,她仍然試著隱藏自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