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啤酒後,他往後靠在椅背上,厚顏無恥地開出的價碼是達樂提出的兩倍。
「開玩笑。」培頓說。「簡直是勒索。」
「不,這是謀殺的代價。」蒙克反駁。「風險越大,價錢越高。」
「不是……謀殺。」麥隆說。「這次的情況特殊。」
「哪里特殊?」蒙克問。「你們要我殺害約翰的太太,不是嗎?或者我誤會了?」
「沒有誤會,但是……」
「但是什麼,麥隆?不喜歡我直言不諱?我可以用別的字眼代替謀殺,但那不會改變你們雇我做的事。」
「我們已經使你發了大財。」約翰指出。
「那倒是。」
「听著,混蛋,我們說好價錢的。」培頓氣憤地嚷道,接著回頭看有沒有人听見。
「沒錯。」蒙克面不改色地回答。「但你們沒有說明要我做什麼,對不對?想想看我從達樂口中得知細節時有多驚訝。」
「達樂跟你說了什麼?」麥隆問。
「有一個問題是你們都想解決的。既然知道問題是什麼,我就要把價錢加倍。我認為那樣很合理,因為風險大多了。」
四人無言以對,最後麥隆說︰「我阮囊羞澀。我們要去哪里籌其余的錢?」
「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們的。」約翰說,然後轉向蒙克。「如果你同意等到遺囑宣讀後收錢,我願意再加一萬。」
蒙克側頭思索。「再加一萬。好,我等,我知道去哪里找你。來談細節吧。我知道你想要誰死,現在告訴我時間、地點和你要她受多少折磨。」
約翰大吃一驚。他清清喉嚨,吞下一大口啤酒,然後低聲說︰「天哪!我不要她受折磨。她一直在受折磨。」
「她已經病入膏肓。」麥隆解釋。
約翰點頭。「無藥可救了。我受不了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她的痛苦持續不斷,沒完沒了。我……」他語不成聲。
麥隆連忙接著說︰「當約翰開始說自殺那種傻話時,我們知道非設法幫忙不可。」
蒙克在女侍者走向他們時使眼色叫他噤聲。她把啤酒放在桌上,告訴他們她過一會兒再來接受點菜。
女侍者一走開,蒙克便說︰「听我說,約翰。我不知道你的太太病了,我猜我剛才的語氣有點冷酷。抱歉。」
「抱歉到願意降價嗎?」培頓問。
「還不到那個程度。」
「你到底接不接這個案子?」約翰不耐煩地問。
「有興趣。」蒙克說。「其實我會是在做好事,對不對?」
他仔細詢問約翰妻子的病情和生活狀況。在約翰回答問題時,蒙克向前傾斜著身子,十指張開地攤在桌面上。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指月復平滑無繭。他出神地凝視前方,好似在構思任務的細節。
描述完屋子的樓層平面圖、保全系統和女僕的日常工作後,約翰緊張地等待蒙克進一步發問。
「女僕每天晚上都會回家。那麼管家呢?」
「蘿莎……管家名叫魏蘿莎。」約翰說。「她每天待到晚上十點才走,星期一除外,因為星期一我通常都會在家,所以她六點就可以下班。」
「有沒有我需要擔心的親戚朋友?」
約翰搖頭。「瑟琳多年不與朋友來往了,她不喜歡訪客,她對自己的病靶到難為情。」
「親戚呢?」
「一個姨丈和幾個表弟妹,但她幾乎和他們斷絕了關系,說他們是貧窮白人。那個姨丈每個月打一次電話來。她努力保持基本的禮貌,但心里很厭煩,所以不曾在電話上久聊。」
「這個姨丈有沒有不請自來過嗎?」
「沒有。她好多年沒有和他見面了,你不必擔心他。」
「你說不必就不必。」蒙克圓滑地說。
「我不希望她受折磨……我是指你下手時……可能嗎?」
「當然可能。」蒙克說。「我富于同情心,我不是怪物。信不信由你,我有堅定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他吹噓道,其余四人都不敢發笑。職業殺手重視倫理道德?荒唐!但他們無不拚命點頭同意。即使蒙克說他能騰雲駕霧,他們也會假裝相信。
蒙克談完他的美德後言歸正傳。他告訴約翰,他不相信殘忍或不必要的痛苦有任何好處,雖然他保證在「那件事」發生時,幾乎不會有什麼痛苦。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建議約翰增加妻子就寢前的止痛藥劑量,其他一切都不要改變。約翰應該照常打開警報器,然後回房就寢。蒙克保證她會在天亮前一命嗚呼。
蒙克言而有信地在夜里殺了她。約翰無法理解他如何進出屋子而沒有觸動警報器。屋里有聲音偵測器和人體移動感應器,屋外有監視攝影機,但蒙克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屋子,迅速有效地把那個久病纏身的女人送上西天。
他在她身旁的枕頭上放了一朵玫瑰作為證明,好讓約翰能夠確定命案的功勞和酬庸該歸誰。約翰在求救前拿走玫瑰。
約翰同意驗尸,以免日後產生問題。病理報告指出她是被巧克力噎死的,在她的食道里發現一大塊裹著巧克力的牛女乃糖。她的脖子有瘀傷,但法醫認為那是她在快要窒息時,試圖自行移除障礙物造成的。她的死亡被裁定為意外,案件正式終結,遺體發還家屬安葬。
葬儀社老板一臉尷尬和為難地向鰥夫解釋,由于她的身軀龐大,遺體無法塞進桃花心木材質、絲緞襯里的現成棺材里,所以棺木必須特別訂制,而且至少需要八個彪形大漢才抬得動。他還建議遺體用火化的比較妥當,鰥夫毫不猶豫地同意。
版別式只有約翰的少數親友參加。麥隆來了,但培頓和達樂懇求不要參加。瑟琳的管家也來了,約翰在離開教堂時還听得到蘿莎的慟哭聲。他在走廊上看到手握念珠的蘿莎用憎恨的目光瞪視他。約翰頭也不回地走開,沒有多看那個近乎歇斯底里的婦人一眼。
瑟琳的娘家也來了兩個哀悼者,但他們走在冷清得可憐的送葬隊伍後面。約翰頻頻回頭瞥向那一男一女,他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在盯著他看。但在察覺他們有多麼令他緊張時,他低下頭,強迫自己背對著他們。
老天為瑟琳悲泣,牧師在打雷閃電中為她祈禱。滂沱大雨直到骨灰壇鎖進墓穴時才減弱。
瑟琳終于安息了,她的丈夫也不再受折磨。他的朋友們認為他一定會傷心,但也會為妻子不再受苦而感到寬慰。他深愛那個女人,不是嗎?
盡避其他人都勸他休幾天假,鰥夫還是在葬禮的第二天返回工作崗位。他堅持需要保持忙碌來忘卻傷痛。
他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開車駛向辦公室,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肩頭,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忍冬花的香味。汽車音響播放著他最喜歡的搖賓歌手麥倫坎的歌聲。
他把車停在停車場的老位子,搭電梯到他的套房辦公室。當他打開貼著他名字的房門時,他的秘書急忙上前表達誠摯的哀悼。他只回答說他的妻子會很喜歡這樣晴朗的夏天,後來秘書告訴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說他在提到瑟琳時,眼里泛著淚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似乎一直在與憂郁搏斗。上班時他大多沈默冷淡,精神恍惚地完成例行工作。
有時候他興高采烈得令人吃驚。他古怪的行為令同事們擔心,但他們只當是喪妻之痛使然。給他空間是他們現在能夠給他的最好幫助。約翰從不與人討論他的感覺,他們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注重隱私的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約翰也是個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