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麼努力,他還是逃避不了。兩個星期前,他和一個合伙人到一家新開的時髦餐館吃午餐,但是一走進餐館看到淺綠色的牆壁,他就感到反胃欲嘔和呼吸困難。在那驚恐的幾分鐘里,他確信自己即將心髒病發作。他應該打電話叫救護車,但他只是沖到餐館外面拚命深呼吸。照在臉上的陽光幫助他平靜下來,他這才明白他的焦慮癥有多麼嚴重。
有時他確信自己快要發瘋了。
幸虧有三個死黨的支持。他每個星期五下午與他們見面小酌。他苟延殘喘地活著,熬到星期五以便卸下心頭重擔。他們會傾听他的心事,給他安慰和同情。
諷刺的是,出外與死黨飲酒解悶的人是他,在孤寂中日益衰竭的人卻是瑟琳。如果命運要懲罰他們其中一人的昔日罪孽,為什麼受罪的是她而不是他?瑟琳一直是這樁婚姻中正直高潔的一方。她一輩子沒有犯法過,連一張交通違規罰單都沒有被開過。要是知道約翰和他的三個死黨做過哪些事,她一定會震驚不已。
他們四個好朋友組成「播種社」。年紀最長的是三十四歲的麥隆,達樂和約翰都是三十三歲,三十二歲的培頓因容貌俊俏被昵稱為「小帥哥」。他們四個唸同一所私立學校,雖然來自不同的階層,但物以類聚使他們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他們有相同的、目標和野心,也有同樣昂貴的品味,同樣不介意以違法手段達到目的。他們從高中時代起就踏上犯罪之路,發現竊盜罪有多麼容易月兌身,也發現竊盜的利潤有多麼微薄。他們在大學時代犯下第一起重罪,不但搶劫鄰鎮的珠寶店,還像職業搶匪一樣把贓物賣掉。後來他們之中最擅長作分析性思考的約翰認為搶劫銷贓的風險太大,因為再周詳的計劃也可能因運氣和意外等因素而出差錯,于是他們開始進行較復雜的白領犯罪,利用他們所受的教育來培養人脈。
他們發的第一筆橫財來自網際網路。他們用電腦以假名購買不具價值的股票,在聊天室里散播不實的資料和謠言,等股價暴漲後,趁證管會察覺異狀前,出月兌手中持股而獲得五百倍的暴利。
他們巧取豪奪來的每一分錢都存在開曼群島的「播種社」帳戶里。等他們四個大學畢業在紐奧良就業時,帳戶里的存款已經超過四百萬美元。
那只有養大了他們的胃口。
在一次聚會里,麥隆版訴其他人,精神科醫生會說他們都是反社會者。約翰不以為然。反社會者不會考慮到其他人的需要和希求。他們忠于「播種社」,培養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默契。他們的目標是在麥隆滿四十歲以前存足八千萬美元。當麥隆慶祝三十歲生日時,他們已經存到四千萬美元了。
任何事也阻止不了他們。經過這些年,他們的友情益發深厚;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保護其他的社員。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有特長可以貢獻,但麥隆、達樂和培頓都知道約翰才是真正的首腦;沒有他,「播種社」絕不可能有今日的局面。他們不能失去他,但他日益惡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令他們擔心。
約翰身陷困境,他們卻愛莫能助,只能聆听他傾訴心事。約翰談來談去一定會談到他的愛妻和她可怕的近況。由于瑟琳身染惡疾,所以他們好久沒有看到她了。那是她的選擇,因為她希望他們只記得她以前的模樣。當然啦,他們寄了禮物和卡片去給她。約翰與他們情同手足;他們雖然真心同情他的妻子,但更加擔心他。他們一致認為她已經沒救了,但約翰還有救。旁觀者清的他們可以看出他大難臨頭。他們知道他在工作時無法專心;就他的職業而言,那是非常危險的。還有,他喝酒喝得太凶。
約翰這會兒就喝得爛醉。培頓約他和其他人到他豪華頂層公寓的新居慶祝他們上次的案子大有斬獲。他們坐在餐桌邊的長毛絨椅子上,窗外是密西西比河的全景,萬家燈火在漆黑的夜色中閃爍。每隔幾分鐘,遠處就會傳來淒涼的霧笛聲。
霧笛聲勾起約翰的哀思。「有誰記得我們當了多少年的朋友?」他口齒不清地問。
「大約一百萬年。」麥隆回答,伸手去拿威士忌酒瓶。
達樂哼著鼻子笑道︰「天哪,好像真有那麼久了,是不是?」
「從高中時代成立‘播種社’起。」培頓回答,然後轉向約翰。「你以前把我嚇得要死。你總是那麼圓滑自信,比老師還要溫文儒雅。」
「你以前怎麼看我?」麥隆想要知道。
「焦慮急躁。」培頓回答。「你總是……緊張不安。你懂我的意思嗎?你現在還是。」
達樂點頭。「在我們四人之中,你向來小心翼翼。」
「應該說是自尋煩惱吧。」培頓說。「達樂和我一直比較……」
「大膽。」達樂接口道。「要不是約翰把我們湊在一起,我絕不會和你們任何一個做朋友。」
「我看到你們沒有看到的。」約翰說。「才干和貪婪。」
「干杯。」麥隆嘲弄地向其他人舉杯致敬。
「‘播種社’成立時,我好像只有十六歲。」達樂說。
「你那時還保有童貞,對不對?」麥隆問。
「不,我九歲就失去童貞了。」
那句話夸張得把大家逗笑了。「好吧,我初體驗的年紀是大了點。」達樂說。
「天啊,當時的我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我們的秘密社團很高明。」培頓說。
「我們是很高明,而且很走運。」麥隆指出。「知不知道我們那樣冒險有多愚蠢?」
「每當想大醉一場,‘播種社’就會聚會。」達樂說。「我們沒有變成酒鬼才叫走運。」
「誰說我們沒有?」麥隆問,接著又笑了起來。
約翰舉杯。「敬‘播種社’和我們剛剛賺到的大錢,多虧有培頓的內線消息。」
「干杯。」麥隆說,與其他人踫杯。「但我還是猜不透你怎麼有辦法得到那個消息。」
「你認為呢?」培頓問。「我把她灌醉,干得她爽死,等她不省人事,仔細查閱她的電腦檔案。全部在一夜之間完成。」
「你上了她?」麥隆嚎叫。
「我想知道你怎麼硬得起來。我見過那個女人,她肥得像豬。」達樂說。
「嘿,我做我該做的事。我不斷想著我們即將賺到的八十萬美元,然後……」
「怎樣?」麥隆問。
「我閉上眼楮,可以嗎?但我想我沒辦法再做一次,下次得輪到你們其中一人。跟她上床還真……惡心。」他咧嘴而笑地承認。
麥隆又倒了一杯酒。「可惜。只要女人為你的結實肌肉和明星臉孔瘋狂,美男計的主角就非你莫屬。」
「再過五年,我們就可以享清福了。必要時我們可以一走了之,消失無蹤,為所欲為。所以別忘了我們的目標。」達樂說。
約翰搖頭。「我恐怕撐不了五年。我知道我撐不下去。」
「嘿,你非撐下去不可。」麥隆說。「如果你現在崩潰,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听到沒有?你是智囊,我們只是……」他想不出合適的字眼。
「同謀?」培頓建議地說。
「正是。」達樂說。「但我們都各盡本分。約翰不是唯一有頭腦的人。把蒙克拉進來的人是我,記得嗎?」
「拜托,現在不是爭功的時候。」培頓嘟嚷。「你不需要告訴我們,你做了多少,達樂。我們都知道你的工作有多辛苦。事實上,你一天到晚都在工作。除了上班和‘播種社’以外,你一無所有。你上次休假逛街是什麼時候?我猜從來沒有。你每天都穿相同的黑色或深藍色套裝,仍然用棕色紙袋自己帶午餐去上班──我敢打賭你甚至把紙袋帶回家去好第二天再用。你哪次聚會付過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