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捶捶枕頭,翻身躺回自己那邊。「婚姻比我預期的復雜的多了。」她喃喃說道。「我會永遠是讓步的一方嗎?」
老天,她听起來一副絕望的口氣。「不會的。」
她極不淑女的鼾聲告訴他根本不信任他。「婚姻本來就是有施有受。」他深思似地說道。
「妻子‘施’而丈夫永遠是‘受’的一方嗎?」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摟她貼著他,閉上眼楮享受這種親密。沈默地過了許久後,他認為她已入睡正要起床時,她又開口了。「我不喜歡‘服從’這字眼,克林。」
「我想也是。」他澀聲答道。
「公主其實不應該‘服從’任何人的。」
「但你是我的公主,」他提醒她。「因此你必須听從我的決定。我們倆誰也沒有婚姻生活的經驗,只好先按傳統的方式來,而事實是你的確發誓會服從,我還記得很清楚喔。」
「我真希望你能講理些。」
「莉雅?」
「怎麼了?」
「睡覺吧。」
良久,他確定她已睡著方才起身輕聲回到他自己的臥室。
她听見他離去,幾乎開口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和她一起睡,但自尊阻止了。淚水盈眶,她感覺自己仿佛被她的丈夫當面拒絕了似的。這種感覺在方才激情的後出現未免太沒道理,但她實在累得無法多作思考了。
莉雅時睡時醒。約莫一小時後,克林房里傳出一陣刮擦的聲音將她驚醒,她立即翻身下床去查看個究竟。
她拉開門偷偷地往里頭望去時,克林正好吐出一串申吟。他正站在壁爐前,她看著他受傷的腳放在沙發上,彎身以雙手按摩傷腿。
他不曉得她正看著他,他沒有任何戒備的表情使她更加確定。而雖然只看到他半邊臉,卻已足夠知道他正處于極大的痛苦中。
她費盡力氣才沒馬上沖進去做任何幫得上忙的事。他的自尊也牽扯在這里面,而她知道如果他曉得她在看他,一定會很惱怒的。
按摩受傷的筋肉還是無法減輕痛楚。克林站直起來在壁爐前來回踱步,試著將全身的重量放在受傷的左腳上消除肌肉的抽搐扭曲,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直達他的胸口,差點使他站不住腳。克林拒絕向疼痛屈服,咬牙切齒地吸一口氣後,又繼續踱步。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有時候只要一個小時疼痛就會消失,但其它時候則要很久很久的時間。
他走到通往莉雅房間的門前,手擱在門把上,又打了退堂鼓。他想進去看她,卻又怕吵醒她。她是個淺眠的人,在他臥病在床而她來睡在他身邊時,他就知道了。
莉雅需要休息。他轉身又開始踱步,腦里開始回想不久前兩人間的對話。他記得她說不喜歡「服從」這個字眼時的語氣,呃,這一點也不能怪她。要一個女人發誓在有生之年永遠服從丈夫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也不人道。如果保守派人士知道他有這種背叛的想法,他八成得到新門去蹲了。而且克林也不得不承認有個完全服從自己的女人的主意還挺有吸引力的,然而這種吸引力持續不了多久。僕人會服從他的每個命令,或許有些為人妻的也一樣馴服,但莉雅完全相反,感謝上帝,他忖道。她不受束縛又意見多多,他卻就要她這個樣子。她對每件事都是那麼熱情洋溢。
他的公主,他想道,離完美還有一點點距離。
莉雅躡手躡腳地回到被窩里。克林痛苦的神情在她腦海里盤桓不去,她不禁為她丈夫心痛不已。一旦知悉他所承受的痛楚,她發誓一定要想個辦法幫他。
她突然多一項任務,于是點燃蠟燭,又列了一張表;首先她要找所有相關的文章來看,第二件事則是去見溫醫生並請他給些建義。莉雅一時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麼,而且她也累了,相信在好好睡一覺後,她一定能想出來才對。
她快睡著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克林之所以不要她同床是因為那曾受傷的腳,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承受的痛苦。除了強烈的自尊外,他還有顆體貼的心,如果他每晚都得踱步,那一定弄得她無法成眠。莉雅終于大大松了口氣。
克林畢竟沒有拒絕她。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克林將莉雅搖醒。「甜心,睜開眼楮,出門前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掙扎地坐起。「你去哪兒。」
「工作。」
她又要鑽回被窩里,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楮是睜是閉,因為散在她臉上的鬈發遮住了她的視線。他騰出一手撥開發絲,有些著惱又覺得好笑。「醒了沒?」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里。我已經通知陸蒙和杜文了。」
「我為什麼不能出門?」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個大呵欠,真的忘了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被鎖在家里一整個月嗎?」
「想開點,老婆。」
「克林,現在幾點了?」
「天剛亮沒多久。」
「老天!」
「听到沒有?」
她沒理他,只是自顧自地下床,套上睡袍徑自往他的臥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隨其後。
「你去哪兒?」
「你的床。」
「為什麼?」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鐘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將被子蓋好,並俯身吻了她的額頭。克林來到大廳,交代富恩該注意的事;從現在起的三十天內,這幢屋子將成為一座堡壘,除了親人之外,不準任何外人進入。
「主人,陪公主出門容易,把她留在家里不出去可是樁天大的苦差事。」
盎恩的預感百分之百正確。上午還沒過完,戰爭就開始了。管家首先發現他的新女主人坐在克林臥室的地板上,四周擺滿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麼?」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雙從沒穿過的。他寧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踫最時髦的威靈頓靴子。」
莉雅仔細檢查鞋跟。「富恩,你有沒有注意到每雙鞋的左腳鞋跟幾乎都沒有磨痕?」管家在女主人身邊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來像新的一樣,」他開口道。「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確穿了這些靴子。」她打斷他的話,拿起右腳的靴子。「這鞋跟幾乎都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說什麼?」
「富恩,我們現在討論一切都要保密。他對他的腳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們背地里談論他的腳。」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她點點頭。「他受過傷的左腳似乎比左腳短了一點。我想找個鞋匠看看這些鞋,做點調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嗎,公主?克林會發覺的。」
她搖搖頭。「我在考慮是否在鞋子里頭加……一片薄薄的軟墊。克林的靴子都是誰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個時髦的紳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們就不找他,」她尋思道。「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實驗,我們得另找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會兒後說道。「老主人經常穿他做的鞋子。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或許我們可以說服他幫個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帶一雙靴子,克林應該不會發現。」
盎恩大搖其頭。「你不能出這屋子,我很樂意跑這一趟。」見到她一副要開始爭辯的神情,他又繼續說道︰「您可以寫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終于同意。「我就列張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