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已有愛苗在萌生。
當天下午兩點半,寇維多領著蘭蒂和喬爾走到樓上的辦公室。
盡避寇氏船運財務困難,工作人員仍很帶勁。數十個工人在各式游艇、漁船中穿梭工作。
處處可見鐵纜鐵鏈之類的器具,隆隆的機器聲穿牆而來,焦油及油漆的氣味也似乎自窗縫滲透進來。
寇維多的辦公室到處擺著藍圖及船艙用品目錄,老舊的桌上堆放著文件及檔案夾。
「蘭蒂,你也看出來了吧,寇氏船運生機再現,我的聲譽穩如磐石,我坦承幾年前由于改革廠務而有所虧損。」
「你那時可是負債累累,」喬爾說。「這都怪你經營不善。」
維多不理他,徑自盯著蘭蒂。「那時桑氏主動示好,我便一頭栽進去。不過一切都很順利,如果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寇氏就能月兌離赤字。」
「我們已經給你夠多時間了。」喬爾又看著蘭蒂。「我們看夠了,十五年來這里一點也沒變,寇維多的經營方式還把它當作是小雜貨店,我們給他一百年他也救不了。」
寇維多的臉瞬時轉為赭紅,他倏地轉過身,這是他今天下午首度與喬爾正面相對。「你給我閉嘴,我在跟桑氏公司的老板說話。」
喬爾直盯著蘭蒂。「沒道理在此地久留了。」
「喂,等等。」寇維多吼道。「我有權利告訴她實際情況,這是公事,該死!」
蘭蒂察覺方才表面上的平靜已後繼乏力了。「對不起。」她連忙說。「我想看看其他的辦公室。」
維多回頭瞪她,「你說什麼?」
她含笑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參觀貴公司的行政架構。」
「行政架構?我就是寇氏的行政機構,寇氏是我的。」
「我明白,但你一定有一些直屬部門——會計部門、出納部門、秘書處等等。」
「喔,當然。」維多走過喬爾身邊,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打開門。「這邊請。」
蘭蒂步上走廊,卻跟艾凱斯撞個滿懷。
「對不起,桑小姐。」凱斯連忙扶住她,他另一只手拿著檔案夾。「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她沒事。」喬爾說。
凱斯不帶表情地看著他。「我很欣慰。」他又看著蘭蒂。「參觀得如何?」
「很有意思。」蘭蒂說。不知他是否知道他的妻子曾去找喬爾。希望他永遠不會知道,他太敏感了。
「我們在趕時間,」維多不耐煩了。「我等一下再跟你談,凱斯。」
蘭蒂注意到凱斯聞言眼楮略略眯起,但他開口時口氣卻很溫和。
「我以為你想給桑小姐看我擬定的長程計劃數據。」他把檔案遞給維多。「也許她會感興趣。」
維多格開他手中的檔案,它便掉在地上,文件滑了出來。「你那該死的長程計劃,別煩我們,回去搞你那台時髦的小電腦吧,我等一下再跟你談,來吧,蘭蒂。」
但她已蹲下去幫凱斯收好文件。「來,我幫你。」
「謝謝,我收拾好了。」凱斯站起來僵硬地點頭。「蘭蒂待會兒見。」
喬爾沉著一張臉旁觀,卻是一言不發。
蘭蒂含笑看著維多。「我們要繼續嗎?」
「當然。」維多大踏步帶路。「不過沒什麼好看的。」
XXX
午夜時分,蘭蒂突地醒來,察覺有點不對勁。她靜靜躺在床上聆听。
有人在轉門把。喬爾想到她房里來。
這人還真大膽,蘭蒂忿忿地想。她掀被而起,取眼鏡下床來,很慶幸自己鎖了門。
她還在遲疑是否該讓他知道她已察覺,卻又听到一個聲響。衣櫃的門開了又關,喬爾坐下時椅子的嘎吱聲,然後是短暫的寂靜。喬爾起身時椅子又嘎吱響了一下。她听到他去開外頭的門,這才明白怎麼回事。
她沖過去打開自己這邊的門,赤足步到走廊。
清冷的夜風迎面撲來,她的棉質睡衣在她腳邊飄蕩。她瞥見喬爾鎖好門朝樓梯走去,身上穿著牛仔褲及灰色風衣。
「喬爾?」她齜牙咧嘴。
他停下來回頭。「你現在又想干什麼?」
她蹙緊蛾眉。他一臉殺氣。「你想上哪兒去?」
「出去。」
他的口氣令她心一緊。「我跟你說過,我不想看你大半夜出去到處跑。」
「我不是出去跑步,董事長女士。」他彬彬有禮。
「是嗎?那麼你是想去哪兒?」
「我要到一家叫做船錨的酒店去。」他斬釘截鐵。「離此地一個街區,十五年前是男人逃避嘮叨女人及難纏老板的地方。」
蘭蒂一陣火起。「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我正好踫上兩者兼具的情況——嘮叨的女人兼難纏的老板。」
蘭蒂驚駭地瞪著他。「你要在那種地方逗留?三更半夜?你不能這麼做!」
「你有比較好的建議嗎?」他掃視她的睡衣一眼。
蘭蒂當真發火了。「喬爾,我禁止你去。」
「是這樣嗎?」
蘭蒂放棄高壓手段。「喬爾,拜托。想想公司的形象。」
「去他的公司形象!」喬爾惡狠狠地向前一步。「去他的公司董事長!」
蘭蒂急急回到房里鎖上門。然後她靠在門上,閉眼聆听喬爾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
第九章
喬爾踏進船錨酒店看到的頭一個人是艾凱斯。嘮叨的女人是舉世男人都會踫到的難題,喬爾心想。
凱斯坐在吧台一端的凳子上喝威士忌,身上穿的是栗色毛衣及褲腳有反褶的長褲。酒店中其他人都是厚重的工作靴、牛仔褲及格子襯衫,他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喬爾突然有點同情他。娶了回音灣的公主一定不好受,在維多手下工作更是辛苦。喬爾這才想到十五年前他算是逃過一劫。
十五年前他瘋狂得想解救安娜。她讓他以為她需要他救她逃離專制的父親,騎著白馬帶她離去。
喬爾以為自己墜入情網,誓言要英雄救美。如今回想起來,真要搖頭感嘆自己的天真。
喬爾今晚無心與人攀談,便撿了個離凱斯遠遠的位子坐。
「要喝點什麼?」頭發漸禿的酒保問。
喬爾看著他。「我要杯啤酒,史丹。」
史丹皺眉。「我們見過嗎?」他眼楮突然一亮。「噢,是你,黑喬爾,我听說你回來了替那個姓桑的女孩工作?」
喬爾咬牙。「是啊。」
「桑氏真的擁有寇氏船運一大筆股份嗎?」
「是的。」
酒保的身體湊向前,壓低聲音。「外面謠傳說桑氏想關閉寇氏公司。」
「小鎮消息傳得可真快。是你要倒酒給我,還是我自己來?」
史丹嘆口氣,倒了一杯啤酒擱在喬爾面前。「所以呢?」
「所以什麼?」
「傳言是真或是假?」
「是真的。」
「老天爺!」史丹絕望地搖頭。「整個鎮會毀了。」
喬爾皺眉瞪著啤酒。「去怪寇維多吧,是他使寇氏陷入財務困境的,桑氏這一年來已幫了不少,不能期望我……」他清清喉嚨。「不能期待我們一輩子幫下去。」
史丹眯起眼楮。「你一直不喜歡他,是不是?」
「你知道有誰喜歡過他嗎?」
史丹直盯著他。「那麼他是個混蛋,像他那種地位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不過我得說句公道話——這三十幾年前是他提供大家工作機會的。」
「就我記得,也有人動輒被炒魷魚。」
史丹沉吟片刻。「他發現你跟他女兒亂搞,你還期待他怎麼做?」
喬爾聳聳肩。「我想是把我痛捧一頓,然後趕出鎮去。」
「那麼你是逃過一劫了,他可沒有把你痛捧一頓。」
「他試過。」舊谷倉那一幕又浮現腦海。「用一根柚木棍。」
「我倒沒听說這部分,我猜你是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