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撞上猝然停步的夢娜。
茱妮自廚房深處向她揮手。「夢娜,看看誰來了?」
「媽,爸。」夢娜開心地笑著,伸展雙臂沖向前。「你們來這里做什麼?」
達克站在門檻注視這幕家人重聚。茱妮、貝絲、奧古圍繞著夢娜和她父母。每個人同時開始說話,興奮的聲音在夢娜四周此起彼落。
再一次,達克有種不屬于那個模式的感覺。他和夢娜之間的聯系似乎消失了。
達克運用多年的技巧壓制住內心的孤寂,強迫自己打量夢娜的母條和她繼父。
戴蕾雅是個嫵媚的女人,她穿著一件帶有印地安風味的及踝長裙,腰上則系著一條飾有土耳其石的銀質腰帶。
蕾雅比一般戴家人矮些,大約和夢娜同高。開始轉灰的紅發在腦後綰成一個優雅的髻,和夢娜同色的眼眸正興趣十足地盯著達克。
班迪則個子高挑,發色灰白,剛硬的五官隨著年齡增長稍稍開始軟化。銳利的視線仿佛舊世界的退休貴族。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磁性,達克不禁懷疑他是否暗地里在身上裝了一台伴唱機。
「喲,」班迪嘟囔。「原來你就是偷走我寶貝女兒的心的人。」他注視著達克。
「爸,真是的!」夢娜臉紅了。
班迪不理她的抗議,他優雅地揮揮手。「敝人戴班迪。」
達克看一眼那只做戲的手,他走上前握住。「我是石達克。」
「這位是我妻子,蕾雅。」班迪高貴地指指夢娜的母親。
蕾雅朝他嫵媚地笑笑。「听說每個人都直呼你的名字。」
「沒錯。戴太太,你好。」達克禮貌地點頭。「我不知道你們夫婦要來。」
「我們也不知道。」
夢娜月兌離母親的擁抱。「怎麼了,爸?戲被停掉了?」
班迪傷感地搖搖頭。「三天前沒有任何通知就突然停擺。」
「怎麼一回事?」夢娜問。
「顯然‘仙人掌劇院’原先就瀕臨破產,」蕾雅解釋。「可是沒人告訴演員團這個事實。三天前警長去查封了一切,等待法院裁定。」
「太可怕了。」夢娜說。
達克瞄她一眼。她的聲音沒有透露真正的熱度或訝異。他猜想她早就習慣了這種劇場悲劇。
「見怪不怪,」班迪說得頗富哲理。「蕾雅和我和其它團員開車回西雅圖的。整整走了三天。一小時前進城後就直接來這里,你可以想象我們得知發生的事時有多震驚。」
「太可怕了,」奧古咕噥,「實在太可怕了。」
「我們都還沒從震驚中恢復,」貝絲告訴班迪。「想想看,可憐的夢娜竟然和一具尸體困在冰櫃里。」
「你差一點就沒命了,」蕾雅驚懼地呼道。「你真的沒事了,親愛的?」
「我很好,媽。達克給我的這個迷你電腦使我能發出電文。你知道的,電子郵件。總之,我發了電文給達克,告訴他我被困在冰櫃里。他趕來救出了我。」
奧古眯起眼楮。「這使我想起東尼救她——」
「別再說了,親愛的。」貝絲輕聲阻止。
蕾雅轉向達克。「達克,我們一直很想見你,夢娜很少愛——」
「媽。」夢娜的臉轉成緋紅,她斜睨達克一眼。「老天!大家別說過頭了。」
「蕾雅是對的,」班迪不懷好意地說。「該是我仔細瞧瞧你考慮結婚對象的時候了。」
「爸,達克和我只是在約會。」夢娜的口氣絕望。「我們絕對沒有結婚計劃。」
「我從貝絲那兒听到的可不—樣。」蕾雅輕聲說。
「呃,貝絲伯母想錯了。」夢娜說。
貝絲顯得有點訝異。「是嗎?」
茱妮翻翻白眼。「得了,夢娜,我們都知道你和達克已經定了。」
「是嗎?」班迪一臉嚴肅。
「我們都還不確定,」夢娜大聲說。「達克和我之間是私事,而我會很感激你們不要置身其間。」
「且慢。」班迪濃密的眉毛困擾地蹙攏。他先瞧夢娜,繼而轉向達克。「我們是不是听錯了什麼?原來的說法是你們倆已經很認真了。」
「呃,你們誤會了。」夢娜對達克粲然一笑。「我們是朋友,生意上的伙伴,偶爾約個會。是不是啊,達克?」
達克正為透心的痛苦驚得說不出話。那天下午稍早,夢娜偎在他懷里的低喃已悄悄地沉浸在他心底。而他一直當它是寒冬取暖的熱煤般珍惜著。
我愛你。
現在他明白,或許她畢竟是言不由衷。
我愛你。
那三個字只是一個熱情的女人在激情時刻所說的囈語。
我愛你。
他像是站在混亂的漩渦,暈然、困惑、抵擋不了撲面的寒風。
「隨你怎麼說都對。」達克禮貌地說。
***
「咻!罷才好險。」夢娜急急關上辦公室的門,轉身斜倚著玻璃板。「我真的很抱歉,我的家人制造的尷尬場面。」
「甭提了。」
「他們有時會興奮過度,這是家族特色。」
「我說過,甭提了。」達克看著她繞到辦公桌後面。他又指望什麼?夢娜是戴家人,她或許會和他這種人約會,但僅此而已。
「別再說甭提了。」她橫他一眼。「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害你尷尬。」
「尷尬什麼?」
她不解地瞧他一眼。「你知道的。那些有關我們是認真的胡說。」
達克注視著電腦螢幕。「我以為我們是認真的。」
「我們當然是認真的。」
「哦?」這種對話一向會攪亂他,達克想,但是他仍為她的話產生一絲希望。
夢娜靠著椅背,一手指著他。「達克,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嗎?」
「不知道。」他說。他將視線轉回向她,緊張地等她回答。
「你把任何事都照字面解釋。」夢娜咧嘴一笑。「例如說,你仔細看看自己。」
「我不能,」他打量四周牆上的照片和紙條。「這里沒鏡子。」
「喏,你又來了。听懂我的意思了嗎?你太刻板。現今的世界很少有人照字面說話。」
達克眉頭一皺。「我注意到了。」
「你必須找出字面底下的意思。就拿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混亂理論的一個問題去想好了。」
「是復雜,不是混亂。而溝通學不是我的專長。」
她一掌拍在桌上。「你又來了。只因為我用了一個你認為不正確的說詞,你就打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探討。那就是思慮太過精確,它妨礙了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溝通。」
他訝異地看她。「我以為那樣會讓溝通容易一些。」
「相信我,它不能。」夢娜的指頭敲著座椅扶手。「再回到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混亂理論的問題之間的相似處——」
「我不是笑你,夢娜,但是你對第二個主題完全不懂。」
「那是你的想法。我想說的是,你應該在字面下尋求模式——它真正的意思。」
「人應該直言他們的真意。」
「或許應該,實則不然。」她不服氣地看他。「有時候是心想但做不到。」
「絕對做得到。」達克告訴自己在這件事他可是立場堅定,他可以用完全理性的邏輯加以辯證。事實極為明顯。「溝通不良,明顯反映思慮不周延。」
「人類大部分時候是如此。但是人有情緒化的時候,一旦脾氣拿起來了,思慮就會不周延起來。」
無疑這就是兩小時前她告訴他她愛他的原因,達克陰郁地想。激情一時間攪亂了她的思緒。
「我告訴父母我們是生意伙伴並且偶爾約會,是因為我了解他們。如果我暗示說你我的交往比朋友更深,如果他們相信我們是認真的,他們會認為我們就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