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車子停在離莊園不遠的小路,穿過樹林,來到橄欖樹山丘。他取下她發間的葉子,走向屋子。
安娜首先看到他們。她放下手上的水罐,某人關掉播放著流行樂的收音機。談話聲逐漸地停了下來,所有人不安地磨蹭著。茱莉走到維多的身邊,握住他的手。穿著警察制服的伯納和他的弟弟基諾站在一起。
倫恩停在小丘的邊緣,打量著凌亂的挖掘現場,再輪流掃過每個人,十足是銀幕上的冷血殺手。他好一晌不開口,凌厲的銀藍色眸子凌遲著每個人的神經,直到所有人都無法承受時,才開始說話──用義大利文。
她早該料到他們不會用英文交談──但她沒有,並且挫折得想要尖叫。
他停下來,其他人開始回應。那就像是看著一大隊過度高亢的管弦樂指揮,所有人指天畫地,同時喊叫、聳肩,或是戲劇化地翻眼向天。伊莎痛恨極了自己听不懂義大利文。
「英文。」她對倫恩道,但他忙著質問安娜。管家站到群眾面前,像悲劇名伶般地述說起來。
他切斷她的話,對群眾說了些什麼。他們喃喃低語,陸續開始散去。
「他們剛說了些什麼?」她問。
「還不是有關掘井的那番胡扯。」
「找出他們的弱點。」
「我已經找出來了。」他走進花園里。「茱莉、維多,你們留下來。」
第七章
茱莉和維多不安地互望著彼此,不情願地停下腳步。安娜和瑪妲也離開了,花園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倫恩咄咄逼人。「我想知道在我的產業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別再用缺水那套鬼話侮辱我。」
維多一臉的局促不安,幾乎令伊莎同情他了。「這說起來很復雜。」他道。
「那就盡可能簡化,好讓我們明白。」倫恩慢吞吞地道。
維多和茱莉互望著彼此。茱莉固執地抿起下顎。「我們必須坦白告訴他們,維多。」
「不,」他道。「回車上去。」
「你才回車子,」茱莉揮著手。「既然你和你的朋友始終無法做好,現在輪到我了。」
「茱莉……」維多語含警告,但她不理他。
「這──這一切得追溯到……白柏洛,瑪妲的哥哥。」她月兌口而出。
「別說了!」維多無助地道,卻無法阻止她。茱莉走到丈夫面前,直接面對倫恩。「他──他是當地的……家族……代表……」
「黑手黨。」倫恩干脆坐在牆上。維多別過頭,仿佛無法忍受听到他的妻子將要說的話。
茱莉似乎在心里衡量著該說多少。「柏洛……負責保護當地的商業活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確保夜里商店的窗子不會被打破,或是花店的送貨車不會失蹤。」
「收保護費。」倫恩道。
「看你怎麼稱呼,」她絞著雙手。「這只是個鄉下小鎮,但每個人都了解它的運作方式,商人在月初付錢給柏洛。因為這樣,窗子沒有被打破,花店可以準時送貨,不會惹上麻煩。」她轉著結婚戒指。「而後柏洛突然心髒病發作去世。」
她咬著下唇。「一開始一切都還好──只除了瑪妲,她很想念他。但就在伊莎抵達小鎮前不久,拿坡里來了一些人。」她抿著唇。「他們──找上鎮長,而那……可怕極了。之後我們了解柏洛做了件愚蠢的事,他欺騙他們收到的保護費數目,私藏了數百萬里拉。」她深吸了口氣。「他們給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找到錢交出去。如果我們不……」
她住口不語,維多走向前。他似乎認命了,主動接續道︰「瑪妲確定柏洛將錢藏在屋子附近。我們知道他沒有花掉錢,瑪妲記得他去世前,一直在砌那道石牆。」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茱莉道。「我們不想對你說謊,伊莎,但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怎麼做?我們只是想保護你,以免你被牽扯進來,遭到危險。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希望你搬到鎮上了。我們很擔心那些人會失去耐心,尋來這里。而如果你妨礙了他們……」她做了個利刃落下的手勢。
「發生這種事真的很不幸,」維多道。「我們必須找到錢,而那意味著我們得盡快拆掉石牆。」
「的確,那些人非常危險。」
「很有意思,」倫恩站了起來。「我需要時間想想。」
「拜托別想太久。」茱莉懇求道。
「我們很抱歉必須對你說謊,」維多道。「我也很遺憾昨晚的鬧鬼事件,伊莎。扮鬼的人是基諾。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會攔阻他。下個星期,你們還是會來用餐吧?」
「還有采蘑菇?」茱莉對伊莎道。「下次下雨時。」
「當然。」伊莎回答。
夏氏夫婦離開後,伊莎嘆了口氣,坐在石牆上。她望著平和的花園好一晌,而後是倫恩。「你相信他們說的話?」
「一句也不信。」
「我也是。」她開始咬著拇指,又及時止住。「但我確信一點︰這里埋著某種東西。」
「這一帶的鄉下到處埋著藝術品,」他掏著牛仔褲口袋,驀地明白到他已抽完今日的香菸額度。「就算某項藝術品在私人產業上被找到,它仍是政府的財產。或許卡薩里歐的好鎮民藏起了某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不想要交出去。」
「你認為全鎮的人一起合謀?伯納是個警察,那似乎不大可能。」
「警察也有不好的。你有更好的推論嗎?」
「那一定是很有價值的藝術品,」一片葉子飄落在她肩上,她用手拍掉。「我想我們必須配合他們。」
「我同意。我也打算在他們拆牆時在場。」
「我也是。」一只貓溜過來磨蹭她的腳,她俯身輕拍它。
「我得開車回莊園一趟。上帝保佑我。」
「好極了。我也有工作要做,你令我分心。」
「那本克服個人危機的書?」
「是的,而且不準你說半個字。」
「我不會。我真的令你分心?」
她以手握拳。「我是說認真的,倫恩。別再試圖對我放電,在我們談過之前,那不會有用。」
他嘆了口氣,最後似乎認命了。「今晚我們可以在百塔城的西斯塔那飯店用晚餐,餐後我們談談。」
「謝了。」
他的唇角揚起抹邪氣的笑容。「等你談完後,我就要上下其手、為所欲為。穿性感一點的,最好是低領的,而且絕對不要穿內衣。」
「你是高中生嗎?還有其他要求嗎?」
「不,我想那是全部了。」他吹著口哨走開,看起來像個得意的傻瓜,而不是銀幕上的著名惡棍。
她很快沖了個澡,取出筆記本,試著動筆寫新書,但她的腦袋就是不肯合作。最後她放下筆,走到莊園探詢崔西的近況。
「棒極了,」倫恩的前妻坐在游泳池邊,閉著眼楮。「漢利和孩子們恨我,肚子里的嬰兒害我一直放屁。」
伊莎看到孩子們陸續下了漢利的車,臉上還沾著霜淇淋。「如果漢利恨你,他不會還留在這里。」
崔西抬起頭,戴回太陽眼鏡。「那是因為他對孩子們心存愧疚;他明天就會離開。」
「你們兩人試過談一談嗎?」
「談話的是我,他只是紆尊降貴地容忍我。」
「為什麼你不再嘗試?今晚,等到孩子們睡著後。倒杯酒給他,問他列出三樣你可以為他做的、讓他快樂的事。」
「那很簡單。提高我的智商二十點,不要懷孕,徹底改變我的個性。」
伊莎笑了。「我們都有些陷溺于自憐里,不是嗎?」
崔西眯起眼楮望著她。「你真是個古怪的精神分析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