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絕頂的一年。我們的母親是好朋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惹麻煩,也正好同時被大學掃地出門。由于我們都不想被雙親切斷津貼,找工作養活自己,于是我們協議結婚,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他放下空玻璃杯。「你知道兩個同樣被寵壞的小表結了婚,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相信不會太過愉快。」
「甩門、發脾氣、拉扯頭發──而且她比我更糟。」
伊莎笑了。
「她在我們離婚後兩年再婚了。她來洛杉磯時,我們見過幾次面,每隔數月通個電話。」
「對離婚的一對來說,這是極不尋常的關系。」
「離婚後頭幾年,我們甚至不肯交談,但我們都沒有兄弟姊妹。她的父親去世了,母親瘋瘋癲癲的。我猜我們保持連絡,是因為我們同樣有著不快樂的童年。」
「你從不曾見過她的孩子或丈夫?」
「兩個較大的孩子還小時,我見過他們一次,但從沒見過她丈夫。他似乎是商界菁英那一型的,听起來頗古板。」他自短褲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我在廚房里找到了這個。想要解釋嗎?」
她一定是潛意識里喜歡被折磨,不然為什麼會將東西亂丟?「把它還給我。」
他當然不肯還她。「你遠比我所想像的更需要我。」他朗聲念出她抵達農舍的第一天所擬的時間表。「「六點起床。」你該死的為什麼想要那樣?」
「事實很明顯,我沒有,因為我每天都過了八點才起床。」
「「祈禱、沉思、感恩、每日的肯定。」」他繼續念下去。「什麼叫「每日的肯定」?不,別告訴我。」
「肯定是正面的敘述,善意的自我控制。舉例說︰「不管範倫恩如何激怒我,我都會記得他也是上帝的創造品。」雖然不是上帝最好的作品,但……」
「「記得呼吸」又是什麼鬼話?」
「它不是鬼話,而是提醒我要專注心神。」
「管他什麼意思。」
「那指的是保持平靜,不隨周遭的風向變化起舞。」
「听起來挺無趣的。」
「有時候無趣反而好。」
「嗯,」他輕彈著紙張。「「啟發靈感的閱讀」像是「花花女郎」?」
她干脆來個相應不理。
「「沖動行事」,」他挑了挑眉。「那倒是事實。根據時間表,你現在應該在寫作。」
「我是如此計劃的。」她低頭把弄著鈕扣。
他折好單子,銳利的銀藍色眸子直盯著她。「你根本不知道要寫什麼,不是嗎?」
「我正在為新書做筆記。」
「哪方面的書?」
「如何克服個人的危機。」她月兌口而出。
「你在開玩笑。」
他不相信的表情激怒了她。「我確實對它略有所知。你或許沒有注意到,我正在克服自己的。」
「我一定是錯過那部分了。」
「那是你的問題。你錯過了許多。」
他惹人生氣的同情又冒出頭了。「別把自己逼得這麼緊,伊莎。休息一下,不要硬逼它發生。放輕松,偶爾玩樂一下。」
「而我要怎麼做到?等等,我知道了。和你上床,對不對?」
「那會是我的選擇,但我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娛樂方式,你可以挑選你自己的。不,轉念一想,如果你讓我來挑,那對我們倆都有好處。」
「你不是要去慢跑嗎?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往後靠著椅背。「過去六個月來,你經歷了許多事。你不認為你需要呼吸的空間?」
「國稅局榨干了我,我負擔不起呼吸的空間。我必須盡快讓事業回復正軌,才能維持生計,而那意味著我必須盡快開始工作。」說著、說著,她已可以感覺到驚慌襲來。
「工作的方式不只一種。」
「你是想建議我躺下來做吧?」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在上面。」
她嘆了口氣。
他起身轉向橄欖園。「西莫和基諾在那里做什麼?」
「修理下水道或水井什麼的──視他們的翻譯而定。」
他再度打了個呵欠。「我要去慢跑了,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崔西談談。別爭辯,除非你想一輩子背負著害死一名懷孕婦人、和她的四個惡魔孩子的良心重擔。」
「我不會爭辯,我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你為了世人赴湯蹈火。」
他皺著眉頭走開了。
一個小時後,她正在換被單時,听到他走進浴室。她格格竊笑,溜到浴室門口。正如所料的,片刻後他鬼叫出聲。
「我忘了告訴你了,」她甜甜地道。「我們沒有熱水。」
☆☆☆☆☆
崔西站在臥室中央,行李箱、衣物和玩具堆在周遭。伊莎正將髒衣服和干淨的分開來。倫恩靠牆而立,皺眉望著兩人。
「現在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休掉他了。」崔西的眼里滿布紅絲,一臉疲態,但裹著紅色浴袍的她別有一股豐滿迷人的韻味。她和倫恩真是出色的一對。
「他是個冷酷、毫無感情的混帳,因此我才和他離婚。」
「我不是沒有感情,」倫恩的語氣听起來就很無情。「但正如我告訴你的,考慮伊莎敏感的精神狀態……」
「你的精神狀態很敏感嗎,伊莎?」
「除非你將我遭遇到的生涯危機計算在內。」她將髒T恤分開來,折好干淨的內衣物。孩子們和安娜、瑪妲在廚房里,而他們和倫恩一樣有亂丟東西的習慣。
「孩子們會困擾你嗎?」崔西問。
「他們是好孩子,我很喜歡他們。」伊莎回答,納悶崔西是否明白孩子的叛逆行為,是因為感受到雙親的緊繃關系。
「那不是重點所在,」倫恩道。「重點是,你沒有事先打招呼,就這樣闖來──」
「就這麼一次,你能不能偶爾想想自己以外的人?」崔西扔下玩具,打翻了伊莎好不容易才折好的衣物堆。「我無法和四個好動的孩子鎖在飯店的房間里。」
「我可以替你租個套房。」
「你是我的老朋友。如果連老朋友都不能在我有麻煩時伸出援手,還有誰可以?」
「新朋友,你的雙親──你的表妹琳娜呢?」
「我和琳娜在步入社交界後就交惡了。你忘了她曾經想要勾引你嗎?此外,他們湊巧都不在歐洲。」
「那正是另一個你應該飛回美國的理由。我不是懷孕婦女的專家,但我知道她們需要熟悉的環境。」
「或許在十八世紀是如此,」崔西無助地朝伊莎攤開手。「你能夠推薦一個好的心理治療師嗎?我前後嫁的丈夫都是鐵石心腸,我明顯地需要幫助──不過倫恩至少沒有在外面打野食。」
伊莎將新折好的衣物移開到火線外。「你的丈夫對你不忠?」
崔西的聲音變得不穩。「他拒絕承認。」
「但你認為他有外遇。」
「我看到他們在一起──他辦公室里的瑞士騷妞,」她用力眨眼。「他……氣極了我再度懷孕,那是他報復我的方式。」
伊莎已經在心里討厭布漢利了。
崔西微甩長發。「理智一點,倫恩。我又不會在這里住一輩子,我只需要幾個星期滌清心靈,然後飛回家做對每個人。」
「幾個星期?」
「孩子們和我會一直待在游泳池邊,你甚至不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媽咪!」蘭妮全身赤果,只著紫色的襪子沖進來。「康納吐了!」她又沖了出去。
「回來,蘭妮!」崔西挺著大肚子追過去。「蘭妮!」
倫恩搖頭。「很難相信她是當年那個女僕在正午前吵醒她、就大發脾氣的嬌嬌女。」
「她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更脆弱,因此她才來找你。你很清楚你必須讓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