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時候得到過她想要的一切?「你害怕我會擊敗你?」她勉強問。
他聳聳肩。「我想你很有機會。我的槍法不錯,但你的更好。自從你在十八歲試圖殺死我的那一晚,我就知道了。」
「你明知當你拒絕我比賽槍法時,我會怎樣反應。」
「或許。也或許我認為你喝多了香檳,結果會對我有利。」
「我就不敢太過指望香檳。」那只是虛張聲勢。她不願意承認,但她確實喝太多了。
薇麗走向他們,臉上的笑意不見了。「你為什麼這麼做?如果在維也納還能有所不同,但這里是查理斯敦,凱琳。你會被摒斥在社交圈外。」
「我不在乎。」
薇麗轉向肯恩。「你……你又怎能同意這種事?」
她的話根本沒有人听。班威爾拿著決斗手槍出現,凱琳和肯恩被簇擁著來到後花園。
第十一章
星月無光,眾多火炬和煤油燈卻將花園照亮得有若白晝,十二只空香檳瓶整齊排列在磚牆上。
南方人看到班先生拿出來的決斗手槍,心里叫苦。它是南軍常用的標準型柯特手槍,適合在作戰時使用,對女性卻太沉重了。
但凱琳早已用慣她父親的手槍,並不這麼認為。她掂了掂手槍的重量,很快地將六顆子彈上膛。
人們在距離酒瓶二十五步處畫線,比賽的兩人站在線後,各開六槍。女士優先。
凱琳走到線的後方,舉起手槍。通常射酒瓶這種把戲對她是輕而易舉,但今天她喝多了香檳,頭有些昏沉。
她搖搖頭,收攝心神,專心瞄準,扣下扳機。酒瓶應聲破裂。
圍觀的男士齊聲驚呼。
她轉向下一只酒瓶。酒力上涌,加上第一發射擊的成功令她有些大意,她沒有仔細瞄準就開槍,錯失了目標。
肯恩旁觀她專注地解決了剩下四只酒瓶,稍早的憤怒已被贊賞所取代。六瓶擊中了五瓶,而且她還不是很清醒。該死,她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背著火焰而立,舉高手槍的身影有種原始、狂野的美。如果她不是如此難以駕馭……如果……
她放下手槍,轉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洋洋自得的樣子令他忍不住笑了。
「還不錯,白太太,不過你還留下了一只。」
「的確,」她回以笑容。「你可不要留下超過一只以上。」
他微俯頭,轉向射擊的目標。
圍觀的人鴉雀無聲。男士不安地明白到肯恩一開始就知道的事──這場比賽將會是勝負難分。
肯恩舉高手槍。它在手上感覺極為熟悉,就像曾經在戰爭中陪伴他多年的柯特手槍。他擊中第一只酒瓶,接著一只、又一只,彈無虛發。
當他放下手槍時,六只酒瓶已全部破碎。
凱琳忍不住笑了。他確實是個神射手,眼力好,手也穩。看著他映著火炬的偉岸身影,她忘了懷孕的事、忘了自己的怒氣,喉間緊窒著對這名英偉男子的驕傲。
他轉向她,揚了揚頭。
「做得好,親愛的。」她柔聲道。
她瞧見他臉上的驚訝,但要收回話已經太遲了。這是只屬于閨房里的昵稱,只曾在激情中出現的愛語,她剛才卻忘形地在公開場合中說出來。突然間,她感覺到赤果、脆弱,而為了掩飾自己的真情流露,她抬起下顎,轉向旁觀者。
「既然我的丈夫是個紳士,我相信他會再給我一個機會。能否有人取一副牌來,挑出黑桃A就好?」
「凱琳……」肯恩語含警告。
她轉向他,已抹去稍早片刻的脆弱。「你要和我對決嗎?」
花園里彷佛只剩他們兩人,其它人全都消失了。旁觀者並不明白,只有肯恩和凱琳知道這次的決斗已經變質,兩人間延續已久的戰爭轉移到新的戰場上。
「我和你對決。」
黑桃A被豎立在磚牆上,花園里陷入致命的寂靜。「每個人射擊三次?」凱琳問,重新將槍枝上膛。
肯恩陰郁地點頭。
她舉起槍,瞄準撲克牌里的黑桃A。她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放下槍,直到手比較穩定後,再次舉起槍,瞄準、射擊。
她射中了撲克牌的右上角。這一擊相當優異,旁觀的男女竊竊低語,有的女士甚至打心里為她感到驕傲,樂見女性也能同樣精通男性專屬的技能。
凱琳再度舉槍瞄準。這一次她擊偏了,子彈射中紙牌下方的磚牆,但仍然算是很不錯,群眾也都明白。
她的頭開始暈起來,但她強迫自己專注在紙牌中央的黑桃上。她練習過無數次,最重要的是專心。她緩緩地扣下扳機。
這一槍幾近完美,挑掉了黑桃的尖端。南方男士的恭維聲變得稀稀落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安。他們從不曾看過女子擁有這麼好的槍法,而那似乎是不對的。女人應該是要被保護的,但這名女子卻打破了這項法則。
肯恩舉起手槍。花園里再度陷入岑寂,只有海上吹來的微風擾動著園里的枝葉。
槍聲一響,子彈擊中了紙牌左方的磚牆。
肯恩重新瞄準,再次射擊,這次射中了紙牌的上緣。
凱琳屏住氣息,祈禱他的第三槍能夠射中,祈禱他不會──也太遲地祈禱她沒有主動要求這次的比賽。
肯恩再次開槍。硝煙散去,紙牌中央的黑桃A整個被轟掉了。他的第三擊正中目標。
圍觀者為之瘋狂,連南方人都暫時忘了敵意,慶幸男性優勢的定律再度被守護住了。他們圍繞著肯恩,紛紛恭賀著他。
「射擊得太好了,白先生。」
「看著你射擊真是種殊榮。」
「當然,你的對手只是個女人。」
他們的恭維听在肯恩耳里格外刺耳。他們拍打著他的背,他則望向凱琳。她獨自一個人站著,手槍隱在寬大的裙襬里。
一名南方男士將雪茄塞給他。「你的女人還真不賴,但總地來說,我認為射擊還是男人的玩意兒。」
「你說得對,」另一名男士出聲附和。「男人擊敗女人是天經地義的。」
對他們如此輕易抹煞凱琳的槍法,肯恩的心里只有輕蔑。他將雪茄塞了回去,瞪視著他們。
「你們這些傻瓜。如果她不是喝多了香檳,我絕沒有機會勝過她,你們則是半點機會都沒有!」
他轉過身,大步離開花園。眾多男士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凱琳震驚極了他竟然為她辯護。她將手槍交給薇麗,撩起裙襬追了上去。
她一直追到他們的臥室里,瞧見他正在將衣物塞到敞開的行李箱里。稍早的欣喜頓時逝去。
「你在做什麼?」她屏息地問。
他甚至沒有抬起頭。「我要回‘日升之光’。」
「為什麼?」
「明天早上我會派馬車來接你,」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屆時我已經離開了。」
「那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里?」
他沒有看她,繼續收拾行李。他緩緩地道︰「我要離開你。」
她發出聲類似抗議的悶哼。
「我必須在還能夠直視著自己的眼楮時離開,凱琳。不用擔心,我會派律師過來,確定你的名字在‘日升之光’的地契上。你不必擔心你寶貝的農場會從你的手上被奪走。」
凱琳的心怦怦狂跳。「我不相信。你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紡棉廠怎麼辦?」
「齊吉姆可以管理它。也或許我會賣掉它,已經有人向我開價了,」他將梳子、刮胡刀等一股腦塞到行李箱里。「我已經受夠和你的戰爭了,凱琳。我撤退了。」
「但我不想要你離開!」她直覺地喊道,而且那是事實,她無意收回。
他終于抬頭望向她,唇角熟悉地抿起。「那倒是令我驚訝。自從滿十八歲起,你一直在設法擺月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