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曼克呢?」凱琳爭辯道。「他是個好人,而且每個人都看得出他愛你。不管你怎麼假裝,我知道你對他也是有感情的。你怎麼能夠這樣對待他?」
莎妮的嘴角固執地抿起。「我必須要先顧到自己。」
凱琳跳了起來。「我不認為讓白人來照顧你有多麼大不了的。當你還是奴隸時,我父親理應要照顧你,瞧瞧結果是怎樣。或許史先生根本無法保護你,就像我的父親一樣。你曾經考慮過這一點嗎?」
「你的父親沒有‘試圖’保護我!」莎妮喊道。「他根本沒有嘗試,你知道嗎?是他主動將我賜給他的朋友在夜里享樂!」
凱琳感覺胃彷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
既然已說出真相,莎妮干脆說個夠。「有時他讓他們擲骰子決定,有時則是賽馬。我則是他們游戲里的獎品。」
凱琳奔向莎妮,將她擁入懷里。「我很抱歉。噢,我真的很抱歉!」
莎妮在她的懷里僵硬無比。凱琳撫弄著她,用力眨去淚水,一再抱歉,仍想試著說服莎妮不要離開她從小長大的家園。「不要讓過去發生的事毀了你的一生。它很可怕,但那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你還年輕,許多奴隸女人──」
「別跟我說奴隸女人的那一套!」莎妮的身軀一震,表情突然變得猙獰。「不要向我說奴隸女人的那一套,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用力吸氣,彷佛就要窒息般。「他也是我的父親!」
凱琳凍住了,她緩緩地搖頭。「不,那不是真的。你是對我說謊!他不會那樣對待自己的女兒!懊死的你,你在說謊!」
莎妮毫不退縮。「我是他的女兒,就跟你一樣。他在我母親十三歲時強佔了她,將她留在大屋里,就在你母親的眼皮子底下──直到他發現她懷孕了,于是他又將她丟回奴隸小屋,就像丟掉垃圾一樣。剛開始,他的朋友試圖染指我時,我以為他忘了我是他的女兒。但他根本沒有忘,他只是不覺得那有什麼意義。血緣關系對他沒有意義,因為我根本不算人類,我只是他的財產!」
凱琳的臉色蒼白如蠟。她無法動彈、無法開口。
揭穿了所有的秘密後,莎妮反而平靜了下來。「我很慶幸我的母親在這一切開始前就去世了。她很堅強,但瞧見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會讓她的心都碎了。」莎妮伸出手,踫觸凱琳的面頰。
「我們是姊妹,」她柔聲道。「你從不曾感覺到嗎?你從不曾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聯系,緊得任何事都無法將我們分開?打從一開始,就只有我們兩個。你母親在你出生後不久去世,我的母親理應要照顧你,但因為發生的事,她不喜歡踫觸你,于是照顧你的工作就落到我的身上──一個孩子撫養另一個孩子。
「我還記得四、五歲時,我就將你抱在膝上。我喜歡在廚房工作時,將你放在一旁,或在夜里和你玩洋女圭女圭。母親去世後,你成了我所有的一切。那也是我從不曾離開‘日升之光’的原因,即使在你前去紐約後,我必須確定你很好。之後你回來了,卻好象變成了另一個人,進到另一個我永遠不屬于的世界。我嫉妒,但也害怕。你必須原諒我即將做的事,凱琳。但你在世上已有了立足之地,現在該是我尋找我的歸屬的時候了。」她很快地擁抱凱琳一下後,轉身離開了。
餅沒多久,肯恩回到了屋子里,瞧見凱琳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全身肌肉緊繃,雙手緊握成拳。
「該死地每個人都──琳?哪里不對勁了?」
他立刻來到她的身邊。她感覺像是從夢游中被拉回到現實世界,軟癱無力地偎靠著他,強咽下啜泣。他將她擁入懷里,帶她到沙發坐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懷抱感覺如此地好。他從不曾像這樣擁著她──充滿了保護欲、不含著熱情。她開始哭泣。「莎妮要離開了。她要去查理斯敦……作史杰姆的情婦。」
肯恩低咒出聲。「曼克知道這件事嗎?」
「我──我不認為。」她試著吸過氣來。「她剛剛告訴我……莎妮是我的姊姊。」
「你的姊姊?」
「她是韋嘉瑞的女兒,就和我一樣。」
他用拇指摩挲著他的下顎。「你一直都住在南方,應該知道這種事。莎妮的膚色比較淡。」
「你不明白,」她抿緊下顎,咬牙切齒地道。「我父親將她賞給他的朋友過夜。他明知她是他的女兒、他的骨血,但他還是毫不在乎地將她送給別人!」
「噢,老天……」肯恩的臉色灰白。他擁緊了她,讓她枕在他的下顎哭泣。她逐漸地說出整個經過。肯恩听完後低咒道︰「我希望他在煉獄里焚燒!」
述說完畢後,凱琳想到自己必須要做的事。她跳了起來。「我一定要阻止她,我不能讓她做這種事。」
「莎妮已經是個自由人,」他溫柔地提醒她。「如果她想和史杰姆離開,我們無法阻止。」
「她是我的姊姊,我絕不會讓她這麼做!」
在肯恩能夠阻止之前,她已經沖出屋子。
肯恩嘆了口氣,跟著站起來。凱琳受到極大的傷害,依他對她的了解,他知道她一定會惹出麻煩。
凱琳奔到屋外,立刻躲在樹後。她在冬天的寒風里瑟縮顫抖,等待肯恩出來。他果然出來了,正如她所預料。他步下階梯,打量著車道,卻沒有瞧見她的蹤影。他低咒一聲,改朝馬廄走去。
一旦他消失在視線之外,她立刻跑回屋子,到圖書室取出一把槍。她不認為史杰姆會使用暴力,但她絕不會讓莎妮跟他一起走,而槍枝可以增加她的說服力。
數哩之外,史杰姆的馬車超越了曼克駕的貨車,飛快往前奔馳。史杰姆似乎急著要趕到某處,曼克想著,看著馬車轉過彎。這條路只通往「日升之光」和紡棉廠,顯然他是要去紡棉廠。
這樣的結論似乎很合理,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他輕揮韁繩,催馬快跑,一面想著他對史杰姆所知道的一切。
當地傳聞他在伊利諾州經營過碎石子場,之後他以三百美元賣掉它,戰後來到南方,買下了磷礦──現在他也有意買下莎妮。
曼克瞧見史杰姆的馬車停在「日升之光」的車道盡頭。他穿著一件黑色長外套,握著手杖,然而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莎妮身上。她披著羊毛藍色披肩,站在路旁,腳邊是一只行李箱。
「莎妮!」他勒住馬車,跳下來。
她猛抬起頭。有那麼一刻,他似乎看到她的眼里閃過一抹希望,但隨即逝去。她攏緊了披肩。「別管我的事,歐曼克。這與你無關。」
史保姆下了馬車,望向曼克。「有事嗎,小伙子?」
曼克瞪著他。「這名女士改變主意了。」
史杰姆瞇起眼楮。「如果你是在對我說話,我建議你稱呼我‘先生’,小伙子。」
莎妮焦慮地看著兩人的對峙。曼克轉向她,但眼前的他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溫柔男子,而是個眼神冷硬、雙唇緊抿的陌生人。「回屋子去。」
史杰姆走向前。「听著,我不知道你自以為是誰,但──」
「你走開,曼克,」莎妮听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你無法阻止我。」
「我可以阻止你,」他堅定地道。「而且那正是我打算做的事。」
史杰姆走向曼克,緊握著手杖。「我認為你最好回去你該屬于的地方。走吧,莎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