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沒有听進半句我說的話,小白。」蕊娜噘起紅唇抱怨。
肯恩笑了。他知道女性認為他英俊,但他對自己的相貌毫不在意。那不過是由他意志軟弱的父親、和人盡可夫的蕩婦母親繼承而來的皮相而已。
從十四歲起,女人就開始對他有興趣,他也喜歡享受她們的芳澤。但經過十幾年後,他已有些厭倦了。「我當然听到了。你一直在告訴我各種我該為你父親工作的理由。」
「他非常有影響力。」
「我已經有工作了。」
「說真的,小白,那根本不算是工作,那只是社交活動。」
他直視著她。「對我而言,它不是社交活動,賭博是我維生的方式。」
「但──」
「你想上樓嗎?或者你寧可我現在送你回家?我不希望讓你在外面耽擱太久。」
她立刻站起來,數分鐘之後已躺在他的床上。她的雙峰飽滿成熟,他卻無法明白為什麼它們在他的掌握中一點也沒有更美好的感覺。
「弄痛我,」她低語。「一點點就好。」
他譏誚地揚起唇。「謹遵女士所囑。」
稍後他送走了女士,漫步在他用一對國王贏來的大宅里──它總令他聯想起從小長大的費城大屋。
他十歲那一年,母親跟人跑了,丟下他負債累累的父親和一棟頹敗的大宅。他的父親在三年後去世,附近的女士將他送進孤兒院,他當晚便逃走了。他的心里並沒有特定的目標,只有個方向──往西走。
往後的十年,他由一個城鎮飄泊過另一個城鎮,當過牛仔、築過鐵路,也淘過沙金。西部亟需受過教育的男人,但他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識字。女性們愛上這名有著冷灰色眸子,和鑿削般面容的英俊男孩,但沒有人能夠融化他內心的寒冰。肯恩缺乏那種從小被關愛長大的孩子的溫柔感情,而他也不在乎。
內戰爆發後,他在睽違十二年後,再度跨過密西西比河,加入北軍──並非出于對北方的忠誠,而是因為他愛好自由,無法忍受奴隸制度。他加入格南特將軍的軍隊,並在攻下福特堡一役中立下軍功,受到拔擢。軍隊推進到西羅時,他已成為將軍的左右手──也曾兩度差點送命,其中一次是在他帶頭攻過傳教士山時。
報紙開始大書特書「傳教士山的英雄」,贊揚他的英勇和愛國主義。肯恩屢次攻破敵軍的防線,最後格南特甚至道︰「我寧可失去右臂,也不要失去白肯恩。」
但格南特和報紙都不知道肯恩一直刻意追逐危險。就像一樣,危險讓他自覺得活著及完整。或者那正是他以玩牌為生的原因。他可以在一手牌里賭上所有。
只不過連牌局也逐漸失去它的刺激性。牌局、昂貴的俱樂部和女人這些似乎都開始褪色了。他知道自己有所欠缺,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凱琳被不熟悉的男性語音喚醒。清新的干草貼著她的面頰,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日升之光」的谷倉。但她隨即想起它已經被燒掉了。
「你先去睡吧,曼克。你一定累了。」醇厚的男音由馬廄的另一面牆傳來,沒有絲毫家鄉的腔調。
她眨了眨眼,想起了一下。老天,她在白肯恩的馬廄里睡著了!
她在黑暗中支肘起身。碼頭的那位女士指的路根本是錯的,害她繞了許多冤枉路,到達這里時天都黑了。她先是躲在對街的樹後觀察這棟宅邸,但一直沒看到有人進出。最後她干脆繞到屋後的馬廄,爬上牆頭。馬廄的窗子正好開著,她就不客氣地溜進來。不幸地,她似乎太累,在無人的馬廄里守候一會兒,她竟然就睡著了。
「明天你要騎‘沙特’嗎?」另一個聲音回答,帶著熟悉的南方腔調,而且是農場奴隸的黑人腔調。
「或許。為什麼問?」
「它的腳傷似乎愈合得不好,或許再給它休息個幾天吧。」
「好吧,我明天會看看它。晚安,曼克。」
「晚安,中校。」
中校?凱琳的心狂跳。深醇男音的主人是白肯恩!她悄悄爬到馬廄窗邊,卻只來得及瞥見他走進燈火通明的宅邸里的背影。太遲了!她錯失了看到他的臉龐的機會,白白浪費了一整天!
她感到喉間一陣熟悉的緊窒。她真的是搞砸了一切!才到紐約的第一天,她就幾乎被逮到了。她用力吞咽,強自鼓舞起精神。哭泣是沒有用的。她的首要之務是離開這里,找個地方過夜。明天她會從較安全的遠處監視這棟屋子。
她拿起包裹,走到門邊,仔細聆听。白肯恩已經回屋子去,但那個叫曼克的男人呢?她小心地推開門。
宅邸的燈光照亮了馬廄前方的小空地。她遲疑了一下,知道自己必須由原路爬牆出去。凱琳深吸口氣,準備快步沖過小空地。
她一出到馬廄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雪茄味。她的心髒狂跳,但她不敢停留,加速沖到牆邊,抓住藤蔓往上爬。然而就在她快抵達牆頂時,她感覺到褲帶被人用力一扯,整個人由牆上重重摔落,包裹也月兌手飛出。她月復部朝下著地,同時背部被人用靴子踩住。
「哇!瞧,我們逮到了什麼?」慵懶、嘲弄的語音自她的上方發出,明顯地屬于靴子的主人。
這一摔令凱琳岔了氣,但她仍然認出了那醇厚的男音。踩著她的男人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白肯恩。
怒火令她的眼前看出去是一片迷霧。她試圖要爬起來,靴子的主人卻不肯移開腳。
「挪走你天殺的腳,你這個婊子養的!」
「我不認為。」他氣定神閑的回答更加激怒了她。
「放開我!立刻!」
「你這個小偷的脾氣還真大。」
「小偷!」她憤怒地以拳捶地。「我這輩子從不曾偷過任何東西!」
「那麼你在我的馬廄里做什麼?」
她被問住了。凱琳絞盡腦汁,尋找借口。「我──我來這里找……找馬廄的工作。我沒有看到人,就自己進來等。我一定是後來睡著了。」
他依舊沒有挪動尊足。
「當──當我醒來後,天已經黑了。我听到聲音,害怕有人會看到我,以為我試圖傷害馬匹。」
「我認為找工作的人應該會懂得敲後門進來。」
凱琳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很害羞。」她道。
他柔聲輕笑,緩緩收回腳。「我現在讓你起來,但如果你妄圖逃走,你一定會後悔的,小伙子。」
「我不是小──」她及時頓住。「我不會逃走,」她改口道,連忙站了起來。「我沒有做錯事。」
「那可得等著瞧了,不是嗎?」
月亮由烏雲後方露臉,清楚照出他的身形,令她倒抽了口氣。
他絕對是她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了──高大、寬肩、窄臀。通常她不會注意到這種事,但那份危險、頹廢的風采太過搶眼了。他悠閑地站立,嘴里叼著雪茄。
「你的包裹里都裝了些什麼?」他比著掉在牆邊的長包裹。
「沒有你的東西!」
「打開來看看。」
凱琳很想反抗,但也知道沒有用。她走過去撿起包裹,打開給他看。「一套換洗的衣服、愛默生的‘論文集’,還有我父親生前用的手槍。」她沒有提到夾在書里的火車票。「沒有你的東西在里面。」
「像你這樣的男孩帶著愛默生的‘論文集’做什麼?」
「我是他的信徒。」
他的唇角輕扯。「你有錢嗎?」
她重新綁好包裹。「我當然有。你認為我會愚蠢得身無分文地來到個陌生的城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