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
「十元。」她挑釁地道。
「那無法讓你在紐約過太久。」
如果他知道她事實上只有三元二十八分,他就會更挑剔了。「我說過我在找工作。」
「你是說過。」
如果他沒有這麼高大就好了。她痛恨自己又後退了一步。「我該走了。」
「你知道入侵私人產業是違法的,或許我該將你交給警方。」
凱琳不喜歡被逼到角落。她抬起下顎。「隨便你,我沒有做錯事。」
他雙臂抱胸。「你是從哪里來的,小伙子?」
「密西根。」
他爆出大笑,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錯誤。「看來是被你逮到了,事實上我是來自阿拉巴馬州,但戰爭剛結束,我不想大肆宣揚自己的出身。」
「那麼你最好緊閉嘴巴,」他格格地輕笑。「你這麼小帶著槍好嗎?」
「才不。我知道怎麼用它。」
「我敢說是。」他審視著她。「你為什麼離開家?」
「找不到工作。」
「你的雙親呢?」
凱琳覆述了告訴過小販的說法。他想了好一會兒,她也竭力不要退縮。
「我的馬廄小廝上星期辭職了,你想為我工作嗎?」
「為你?」她虛弱無力地道。
「沒錯。曼克是你的上司,他沒有你的白皮膚,而如果那冒犯了你的南方驕傲,你最好現在就告訴我,以免浪費時間,」瞧她沒有回答,他繼續道︰「你可以睡在馬廄里,在廚房用三餐,薪水是每星期三元。」
她用靴跟踢著泥土,心念電轉。今晚她學到了一件事──殺死白肯恩並不容易,特別是他已看到了她的臉。在他的馬廄工作將可以讓她有機會接近他……
「成交了!北佬,你雇到一個馬廄小廝了!」
她的房間就在馬廄的上方,聞起來是清新的馬匹、皮革和塵土的味道。它有張小床、舊的搖椅、褪色的小地毯和洗臉盆。最重要的是,它擁有扇面對宅邸後方的窗子,方便她觀察白肯恩的動靜。
她一直等到白肯恩進屋後,才踢掉靴子上床。雖然下午在馬廄打過盹,她仍然疲憊不堪,但她沒有睡著,反而回想起往事。如果在她八歲那一年,她父親沒有到查理斯敦,並且再婚的話,她的生命又會變得怎樣?
韋嘉瑞見到白蘿絲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即使這名金發美女比他年長。蘿絲一開始就表明了她無法忍受孩子。嘉瑞帶她回到「日升之光」後,她就以新婚夫妻需要隱私為借口,將八歲的凱琳打發到奴隸區附近的小屋去住。
從那之後,凱琳就被逐出自己的家園。如果她忘記自己的地位,重返宅邸被蘿絲遇到,就會招來狠狠的一巴掌。凱琳唯一能夠逗留的地方是廚房,因為蘿絲從來不去那里。連凱琳零星受的教育都是在小屋里由鄰居義務幫忙。
韋嘉瑞一向不是個慈愛的父親,而他似乎也沒注意到他的獨生女受到的照顧連他的奴隸小孩都不如。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美麗性感的妻子。
鄰居對他的行徑深不以為然。那個孩子快變成野人了!韋嘉瑞怎麼會放任他的女兒變成這副樣子!
韋蘿絲從不加入當地的社交圈,也毫不在意他們暗示凱琳需要家庭教師、或是合適的女性穿著。最後那些太太主動帶來了她們女兒不穿的舊衣服,並試圖教導凱琳女性合適的禮儀。但凱琳不甩她們那一套,徑自將舊洋裝換成男孩的長褲和襯衫。到了十歲時,她已擅長打獵、騎馬,罵起髒話流利無比,甚至學會了抽雪茄。
偶爾在寂寞襲來的夜里,她會提醒自己這樣的生活讓她享有了一般女子所沒有的自由,特別是對喜好冒險的她。她可以隨心所欲地爬樹、騎馬、打獵。她會在她的繼母起床之前溜進圖書室,搬一堆書回小屋看,沒有人會管她該讀或不該讀什麼書。當她不小心受傷時,她就到廚房找莎妮包扎傷口。
但戰爭改變了一切。在她十四歲生日前一個月,內戰爆發了。韋嘉瑞將農場交給蘿絲,加入了南軍。然而蘿絲從不在十一點以前起床,而且痛恨走到屋外,「日升之光」缺乏管理,日益頹敗。凱琳曾試圖代替父親,但戰爭已終結了南方的棉花市場,而且她年紀太小,根本無法撐起農場的重擔。
奴隸陸續逃走。韋嘉瑞在西羅戰死,在遺囑里將「日升之光」留給蘿絲,令凱琳痛心不已。雖然她的祖母在數年前留給了她一大筆信托基金,但那對她根本毫無意義。
不久後北軍南下,一路燒殺破壞。幸運地,一名年輕的北軍軍官看上了蘿絲,蘿絲也順理成章邀他上床,宅邸因此被保存了下來,但外圍的建築物都被焚毀。隨後李將軍投降,不久蘿絲也死于一場流行性感冒。
凱琳失去了一切──她的父親、她的童年和舊日的生活方式。唯一留下的只有土地,以及「日升之光」。對她來說,它是最重要的,而且她會不擇手段奪回它。
懷著這份決心,凱琳終于睡著了。
馬廄里養了四匹馬;兩匹拉車,兩匹供主人騎乘打獵。次日清晨,凱琳的緊張消失了些。大黑馬以頸項磨蹭著她,像是要給予她安慰。她只需耐心等待下手的時機。白肯恩雖然危險,但她佔了優勢。她了解她的敵人。
「它叫‘阿波羅’。」
「什麼?」她轉過頭。
一名深褐色肌膚、有著大眼楮的年輕人站在馬廄門口。他大約二十歲出頭,身材高壯,腳邊眼著只黑白花紋的雜種狗。
「這匹馬叫做‘阿波羅’,是中校最喜歡的馬匹之一。」
「是嗎?」凱琳只道。
花狗跑到她的腳邊,好奇地嗅著她。年輕黑人則是挑剔地打量著她。「我是歐曼克,中校說昨晚他逮到你偷溜出馬廄後雇用了你。」
「我不是要偷溜離開──不算是。中校只是本性多疑。」她低頭打量著狗。「這是你的狗?」
「是的,我叫它‘梅林’。」
「似乎是不怎麼有用的狗。」
年輕黑人氣憤地抿起唇。「你為什麼這樣說,小伙子?你根本不認識我的狗。」
「昨天我在那邊睡了一整個下午。如果‘梅林’很行的話,它早該發現我了。」凱琳俯身,漫不經意地搔著狗兒的耳後。
「‘梅林’昨天下午不在這里,它和我在一起。」
「噢,或許是我的偏見吧。北佬殺死了我的狗‘富吉’──我所擁過最好的狗。我至今仍在哀悼它。」
曼克的神情軟化了些。「你叫什麼名字?」
她頓了一下,決定用本名比較好。她瞧見曼克的後方有罐方氏皮革油。「凱林──方凱林。」
「奇怪的名字──很像女孩的名字。」
「林是雙木林。」
曼克點點頭,接受她的解釋,很快地說明了她的工作性質。接著他們進到廚房用早餐,他向她介紹管家辛愛莉。
辛太太頭發微白,主觀極強。她是前任屋主的管家兼廚子,擅長烹飪,並且極重視清潔。一看到凱琳,她立刻大驚小敝地喊道︰「這個男孩太骯髒了!任何文明人都無法忍受和他一起用餐。」
「我同意。」曼克道。
凱琳餓得不想和她爭辯。她胡亂用水抹了把臉和洗手,但拒絕使用肥皂。它太女性化了,自凱琳有記憶以來,她一直在抗拒女性化的物品。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一面觀察著歐曼克。辛太太似乎很尊敬他,明顯地他在宅邸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對黑人是很不尋常的,特別是他還很年輕。他令凱琳想起了「日升之光」的廚子莎妮。他們擁有同樣的膚色,也同樣年輕,但似乎都無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