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清醒清醒,"他粗聲大氣地說,"清醒過來最好發現原來是場噩夢。"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咱們直接去貝絲家吧。"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打車去。"
他搖了搖頭。"我說莫丹,我知道你怕我出事,不顧一切去追我,雖然沒有必要,卻也難為你一片好心。實在對不起,我現在心情不好。希望你還是跟我一起去。"
莫丹討厭"難為"這個字眼,特別是用在她身上。"雷利,詹妮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這話不對,她是貝絲的。"
"可現在你是她的監護人。"
他舉起拳頭"砰"地一聲砸在座位上。"她怎麼能這樣欺騙我?而且居心叵測,陰險自私。事過之後揚長而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她從沒對我說她懷孕的事,更沒告訴我她生了孩子。要是她不死,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可她在信中連個道歉的話都沒有……做人怎麼樣能這樣呢?"
雷利面容憔悴,兩只深陷的眼楮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莫丹狠了狠心說︰"我怎麼知道?你應該了解她呀。"
"我根本不了解她!她是個兩面派,我完全被蒙在鼓里。好一個溫柔多情的女人,想和你風流,又不要求任何承諾,正中你的下懷,還等什麼呢?"雷利苦笑著,"都怪我自己感情用事,沒有頭腦。"
雷利的眼楮死死地盯著莫丹,盯得她心里發毛。莫丹說︰"你怎麼這麼看我?我又不是貝絲•斯萊特。"
雷利擦了擦額頭,莫丹注意到,這時他的眼神才恢復了理智。"真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貝絲。自從看了那封信,我就開始有點恍惚。"
"這個我能理解,我沒那麼遲鈍。可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自己打車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我們還是好好談談。你為什麼不想跟我走?"
如果說貝絲那封字跡工整、內容卻如晴天霹靂的信,使雷利變得神情恍惚,那莫丹就整個暈頭轉向了,甚至連思維都受到影響,否則她也不會突發奇想,不顧一切地去找他。現在,莫丹總算恢復了直覺。"你還是自己和詹妮相認吧。她是你的孩子,是你和貝絲的孩子。我的存在只會讓事情變得復雜。"
"莫丹,我對孩子的事一無所知。自從離開孤兒院,我就再沒接觸過七歲的孩子。"
"那你馬上開始學,很快就能學會。甭指望我會幫你什麼忙,雷利,這是你自己的事。"
"那你想干什麼?穿著這身漂亮的藍衣服回沙漠去?"
"我不知道!"
"還是趕緊發動你這該死的車,我們一起走吧廣
"你也得替詹妮想想,"她大發雷霆。"你和我既沒結婚,也沒訂婚,甚至談不上相愛,就……"
"對這一點我還不太肯定。"雷利嚴肅地說。
"對哪一點?"莫丹問,只覺得所有的神經末梢都突然緊張起來。
"我說過,你把我的世界整個兒顛倒了。和你在一起的那種親密感覺是我前所未有的,我不僅需要床上的你,也需要床下的你。雖然我不知道墮入愛河意味著什麼,莫丹,這對我來說是一片新天地,但是我覺得剛才對你提到的事有可能成為事實。"
"我沒想讓你愛上我!"
"我並沒說過我愛上你了,"他惱怒地說,"就算我愛上你,有那麼可怕嗎?"
"你對我不合適。你根本不是我該嫁的那種人。"
"我不合適,那奇普合適?"他刻薄地說。"莫丹,現在不是討論你該找個什麼樣的生活伴侶——我腦子很亂,有一大堆事。看在上帝的分上,你開車,我們上北八十一號公路吧?"
要說氣,他比她更氣。還是面對現實吧,她寬慰地想,你明知道不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推出車外,一路開回沙漠。你陷得太深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此刻也充滿好奇,想親眼看看貝絲•斯萊特的住宅,親眼見見詹妮。盡避一想到這次會面的前景,就使她的心情由惶恐變成十足的恐懼。
"好吧,"她還是答應了,"但是有言在先,我和你一起去,可不是僅僅因為你不知道該怎樣撫養孩子。我既不打算當任何形式的繼母,也不想當義務家教。雷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自打看了那封信,雷利還是第一次正眼看她。他不客氣地說︰"我什麼時候要求你當繼母或家教了?"
這場別別扭扭的談話總算結束了。
二十五分鐘後,他們的車離開公路,上了一條輔路,順著輔路爬上一個陡坡。坡上坐落著一座磚瓦結構的住宅。莫丹把車停在半圓形的車道上,關了發動機。她吃驚地想,建造這樣一棟粗俗丑陋的住宅得花多少錢哪。房子的磚是鐵灰色的,整個設計矯揉造作,院子布局死死板板,缺乏生氣。莫丹向來討厭把灌木修剪得整整齊齊。"好了,我們到了。"
"養孩子的事我可能不懂,但我至少知道,這地方簡直像監獄,哪像七歲孩子呆的地方?"雷利說。
窗框全是黑色的,"我不喜歡這兒。"莫丹打了個冷戰說。
雷利掃了她一眼,打開車門,說︰"來吧。"
來這兒的路上,莫丹本來打定主意呆在車里不下去。可事到臨頭,她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讓雷利一個人進去的。她隨他下了車,慶幸自己穿著新衣服和新鞋。他們穿過一排粗壯的紫杉樹走到門前,雷利上前按響了門鈴。這扇門像通往銀行保險庫的大門。
來開門的男僕長得活像保險箱,只可惜是個空的,莫丹想,鎖得挺嚴實,里面卻一無所有。雷利一本正經地說了聲︰"早安。"
"早安,先生。"
"我叫雷利•漢拉恩,來看望我的女兒詹妮。請問你叫什麼?"
男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叫斯尼德,先生,跟我來,我去叫斯萊特先生。"
顯然,他是指這所住宅的繼承人、貝絲的哥哥了,莫丹暗想。他們被領進一間起居室。這里視野開闊,可以看見房子本身,也可以看見遠處的公路和秋季山谷里紅橙黃綠的花草樹木。房間的主色調是女乃油色,中間擺著一套軟皮低靠背椅。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很上檔次,可是莫丹卻一件也看不上眼。灰磚砌成的壁爐里,整齊地碼著一堆劈柴,雷利筆直地站在壁爐旁,像個嚴陣以待的士兵。
"是漢拉恩先生嗎?"傳來一個男人熱情的嗓音。"歡迎歡迎,您大駕光臨,怎麼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我是貝絲的哥哥,叫勞倫斯•斯萊特。"他用詢問的目光打量著莫丹。"沒想到您已經結婚了。"
勞倫斯,這名字像一粒子彈穿過莫丹的胸膛。"勞倫斯會付我們酬金,一大筆酬金。"她想起在灌木叢中霍華德對德茲說的這句話。她看見雷利轉身面對勞倫斯,全身充滿警覺,就像一只老虎看見了自己的捕獵對象。她和雷利之間吵歸吵,但逢這種場合,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雷利一邊。"我沒結婚,"雷利平靜地說。"這是我的朋友莫丹•卡西迪小姐。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你是勞倫斯?"
勞倫斯•斯萊特臉上擠滿笑容,"鄙人就是,鄙人就是。說起來我們現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不是嗎?有話好說,不用客氣。"
雷利故意跛著腿走過去和勞倫斯握了握手。勞倫斯•斯萊特個頭和雷利差不多,面色死灰,頭發和睫毛的顏色棕不棕,黃不黃,眼珠淺灰,看上去像個吊死鬼,似乎整天縮在屋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